□廉彩红
没有比冬天更懂得留白了。
冬,天地之间有着无比的空旷,一望而去,茫茫无际。冬的素笺,平铺在山川田野之上,连风都似被这空旷拉长。古人说“画留三分白,生气随之发”。冬的空旷,恰是大自然最通透的留白——不是萧瑟,而是给万物沉淀的间隙,给岁月喘息的余韵。天晴之时,阳光带着几分和气洒落,温柔地覆在素白的雪地上。远处的冰面映着天光,亮得晃眼,与天边的云连成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冰,哪里是天,这般虚实相生,正是留白的妙境。
郊野漫步,只见田埂上的枯草根部拥围着,干枯的茎叶挺立着,老槐树光秃秃地立着,枝桠向天空伸展,仿佛要触到那片辽远的蓝,天地间的空旷因这疏枝更显通透。远山只留一道黛色轮廓,在天际线上静静舒展,似水墨画中未染墨的留白,给人无限遐想;近树落尽了繁叶,枝桠疏疏斜斜,如墨笔在素宣上轻描的线条,偶有积雪压在枝梢,像笔尖蘸了一点淡墨,更显清瘦——删繁就简,方见本真,这正是冬的留白艺术,是一幅未完成的写意画。满地雪色被日光染得浅淡,静了又静,比宣纸还素净,那枯枝恰好撑起这份简约,不过在风里轻轻晃了两下——留白从不是空无一物,而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蓄势,正如湖心亭的雪、寒江的钓翁,留白处皆是意蕴。雪悄然而落,我抬手轻触,冰凉而又洁净。屋檐的冰棱长短不一,垂在檐下,像水晶串成的帘,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为这空旷添了几分灵动。
常常在老街向阳处,看到几位裹着厚棉袄的老人在晒太阳,小马扎摆成一圈,聊着家常,笑声被空旷的街巷放大,传得很远。我随口说:“天冷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着说:“冬闲啦,清净着呢。你看这天地多敞亮,心里也跟着透亮——日子忙久了,就得有这般留白,才能品出滋味。”他们最懂得冬日留白的深意:正如湖心亭的雪不是为了掩去万物,而是为了凸显纯粹;寒江的独钓不是为了彰显孤寂,而是为了坚守本心,生命如四季,有繁盛便有沉寂,留白不是停滞,而是为了更好地出发。冬天最懂留白,冬景会随着这留白的意蕴,慢慢铺展开来,呈现出一个清简而辽远的冬世界。告诉我们:最美的风景,往往藏在“未填满”的间隙里。最好的人生,莫过于懂得给生活留白,给心灵留痕,在清简中品味丰盈,在沉寂中孕育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