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朗
一个村庄,一台木偶戏,一种乡土文化的式微。
戏台上亮堂堂的,光茫射向夜空,有数不清的蛾类在光明中纷飞。因为寂静,喧天的锣鼓声在十里外也听得真切,听起来有多热闹,感觉便有多寂寥,一阵急管繁弦过后,一阵咿咿吖吖的唱,唱的人没精打彩,操纵木偶的人像木偶,台下看戏的老者昏昏欲睡。
那些戏,都唱了几百年,《薛丁山征西》或《穆桂英挂帅》,老得掉牙。戏的内容情节不断被删减,以前做到凌晨一点才结束,现在十一点就散了,删去了繁枝末节,只剩下故事大纲。为了压缩开支,一个木偶戏班就那么几号人,打锣鼓的同时会吹唢呐、拉二胡,嘴和手脚并用,摆弄木偶的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可以多操纵几个……那几个老观众,与其说是看戏,不如说是沉溺于鼓乐声中追忆的往昔时光。偶有年轻人探头探脑看几眼,不忘拿手机拍几张木偶“剧照”,传到朋友圈上去,仿佛那是活生生的古董。手机里什么东西没得看啊,谁会看这个戏呢?可是,每逢年节演木偶戏,这是一个传统,一直以来都这样。
几十年前,我几岁大,那时候的娱乐节目十分荒芜,就只有木偶戏。吃过晚饭,每家每户都扛着凳子赶去看。一大块空地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只见舞台上,秦叔宝冲阵斩将、尉迟恭鞭打禁门,台下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吵吵闹闹,卖花生和瓜子的、卖甘蔗和杨桃的、卖糯米鸡和虾饼的,生意兴隆。我和小伙伴们在人群中窜出窜入,或跳房子、捉迷藏,不曾定睛看过一会儿戏。偶尔会遛到后台去,看那些插在木桩上的木偶,几排几十个,生旦净末丑,觉得有意思,有时趁戏班的人不注意,或偷偷掀起木偶身上的戏服来瞧,或撑起木偶的手,在另一个木偶脸上拍一巴掌。但我们小孩子永远等不到戏散场那一刻,吃完了零食,很快就睡着了,由父母背着回家……岁月如流,世事嬗变。
也许,某一种乡土文化的式微或行将消失,跟大自然“物竞天择”的规律一样,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只能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