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艳
残雪融化,大地得到滋润逐渐苏醒。暖阳一晒,泥土酥软散落。空中散发着泥土的气息和大粪的味道。是的,春耕之前人们赶着牲口车给大田送粪,以增加肥力。
孩子们在上学的路上,眼睛就会不自主瞄向两侧的大地。老人们说:“小孩儿眼睛尖,能看见红绿色的新芽。”他们说得新芽是‘大脑崩’,又叫‘小头蒜’,是春天里的一种野菜。这些暗红、暗绿或者嫩黄的新芽,刚冒头的时候非常细小,头顶着弯弯曲曲的干草尖儿,藏在灰褐色的枯草下面,不容易被发现。而它们的下半身却是另一番景象,雪白的脑袋圆滚滚,活脱脱的“侏儒蒜”。也有小一点儿,形状像水滴,也是雪白的,洗完像婚纱一样纯洁。
清明时节没有太多农活,女人们闲不住,她们用围巾把头裹得严严实实,左胳膊跨个筐,右手拎着镐头,弯腰在田埂上寻找;也有左手拎一只土篮子,右肩上抗着铁锹,在大地里探头搜索的。初春的第一口野菜,非“大脑崩”莫属。它有蒜头的辛辣和小葱的清香,是春天的下饭菜。
夕阳挂在柳树梢,微风吹拂着柔软的枝条,这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书包往炕上一撇,裤兜里揣个塑料袋,窗沿下随便捞一把什么工具,撒腿就奔向大地,在圆锥形的粪堆中穿梭。一直到天色暗淡,看不清颜色为止,才懒洋洋地回家。
大人们挖“大脑崩”是为了吃,蘸酱吃、炒鸡蛋、炒土豆片、做汤,都很好吃。它的作用等同于蒜,也等同于葱,或者等同于它们的合体,它甚至超越了调料,自己就是一道主菜。最难忘的就是邻居家的韭菜盒子,不是韭菜馅儿的,是“大脑崩”酸菜馅儿的,用黄色的玉米面儿包着,如果管饱,应该能吃下20个。开胃的酸菜和甜辣“大脑崩”,混合成馅儿,外包玉米面,在油锅中煎炸,外表酥脆,里面软糯,是邻居巧手做出的美食,也是春天的馈赠。
孩子们挖“大脑崩”就是为了玩儿。有时候都不带工具,在路边捡一根棍子,在地里一顿乱挖,由于掌握不好力量和方向,把雪白的脑袋抠得稀碎。不过塑料袋里还会是沉甸甸的。房东太奶奶80多岁了,回家把这些战利品送给她,她乐得合不拢嘴。几天之后,太奶奶劝我别挖了,她吃不动了。孩子们还是照挖不误,吃是次要的。玩儿是重要的。屋旁那块地被挖得坑坑洼洼的。挖完回家收拾也是件好玩儿的事,摘掉干巴的叶子,挑出杂草,甩掉泥土,讲究一点的人家会掐掉须子,在清水中多翻滚几遍,捞出来各个晶莹剔透。一直到种地,这项活动才能完全结束。
挖“大脑崩”为什么这么吸引孩子们,我想是这样的。找的过程相当于寻宝,挖的过程相当于开盲盒,装进袋子里沉甸甸,满满的成就感,回家收拾的过程相当于断舍离,所以受到孩子们的钟爱。不知道其他孩子是不是这样想的。
挖“大脑崩”是春天的开幕式,拉开了春天的序幕,大人们用务实和美食迎接春天,孩子们用游戏拥抱自然,看似枯燥,实则乐趣无穷。背靠空灵的蓝天,面朝敦实的大地,手握着称手的“兵器”,这画面是记忆中的一抹彩虹,是抵御人生风雨的底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