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越
小时候,每逢端午,母亲趁我还在熟睡时,帮我涂上指甲油,把事先准备好的五彩绳系在我的手腕和脚踝上,再把我叫醒去山上采集露水。
当时,我并不知端午节的缘起。从我记事起,每年的农历五月初五都是我最爱的节日,仿佛这一日早被上帝赋予了特权,就该这样神圣而隆重地度过。
小城里最高的山叫猫耳山。父母带着我爬山,凌晨四点出发,我们要赶在太阳升起前到达山顶,边走边用毛巾吸收露水擦眼睛,据说可以不得眼病。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神效,擦了一下之后,我一睁眼,世界确实明晰了很多呢。
山脚下有很多推小车的商贩,荷包摊的生意最好,荷包的样式也一年比一年好看。旁边还有卖艾蒿、花环、粽子、鹅蛋鸭蛋的摊位。父亲每次都会买几捆艾蒿回家,母亲会给我买一个花环,那是用菖蒲、艾叶、榴花、龙船花扎成的,上面还躺着昨夜的露珠,戴在头上宛若花仙子一般。可我对荷包最是青睐。那透着浓浓草药香的丝布香囊有的做成了十二生肖的形状,也有的在丝布上绣了花样,或是绣些祝福的话语,再用五彩线拴着戴在小孩子身上,听长辈讲,有辟邪驱病之意。我总是驻足在挂满荷包的架子上细细挑选,看见喜欢的,便央求着父母买下来。卖荷包的那位老奶奶总要颤颤巍巍地从一堆样式相同的荷包中缓缓取出一个,微笑着戴在我的脖子上,嘴里念叨着:“宝贝一生平安”。
回家后,父亲将艾蒿插在门缝里和窗户旁,母亲开火蒸起了粽子,又在粽子锅里煮了许多鸡蛋、鸭蛋、鹅蛋。把甜枣馅四角粽的两层苇叶剥下,蘸着白糖,就着咸鸭蛋,我一次能吃上好几个,再带上几个散着粽香的鸡蛋去学校,和同学们玩“碰鸡蛋”游戏,谁的鸡蛋最硬,谁就赢了。
缤纷绚丽的五彩绳、清香浓郁的荷包、香甜暖糯的粽子——可谓色香味俱全了,可端午节对我的意义还不仅限于此,还有那渗透其间令我魂牵梦萦的浓浓乡情。每年节后,父亲都将买来的艾蒿取下,晾干后,切成一段段包好,用来给我泡脚,可以驱寒祛湿、舒筋活血,能用个大半年;“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洒白糖……”家乡的儿歌到现在我还熟烂于心。后来我才知道,端午节是为了纪念爱国诗人屈原,粽子也是百姓害怕那汨罗江的鱼虾会吃掉屈原的身体所发明的。怪不得端午节经久不衰,原来粽子不仅是舌尖上的美味,其中更是汇聚了中华民族难以割舍的遥远记忆。
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小秘密没告诉母亲,小时候,她在帮我系五彩绳时,很多次我都是在装睡,我在清醒地享受着那一刻的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