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才录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冬天,北方农村的农民大多是靠烧土炕取暖。进入“三九”以后,北方的天气变得奇寒无比,仅靠烧土炕已经不能满足室内取暖的需求,这时勤劳智慧的北方农民便制作泥火盆辅助烧土炕取暖。
去黄土坑刨回一袋黄粘土,用揉碎的马粪与黄粘土掺合在一起和成胶泥,再用一个木质的盆模子做盆胚,依葫芦画瓢手工制作成泥火盆的泥胚,再把烧饭的铁锅从灶台上拔下来,把制好的泥火盆泥胚放入灶膛内,再把铁锅倒扣在灶台口上,往灶膛里填入些柴草烧制一天一夜后,美观结实耐用的泥火盆就新鲜出炉了。
为了防止泥火盆在烧制过程中出现裂纹,在制作泥火盆泥胚时要往胶泥里加入一些碎布条或旧绳头等,这样泥火盆的泥胚便有了“筋骨”,烧制时就不会裂开了。不仅如此,心灵手巧的农民们还会在泥火盆的泥胚上精心刻画一些美丽的图案,如:一间房屋,一两个小孩,抑或一头牛,两只鹅等。等泥火盆烧制好了出炉后,这些栩栩如生的精美图案便浮现在泥火盆的身上了。
每年冬天,父亲都要精心制作一个泥火盆。有了泥火盆,我们家的冬天就过得舒坦温暖多了。虽然泥火盆散发的热量不够强大,但近在咫尺的温暖还是令家人们感到惬意舒适。泥火盆也给父亲和童年的我带来了很多欢乐。那时家里日子穷,父亲的下酒菜通常就是房檐下挂着的那几串红辣椒。吃晚饭时,父亲先把白瓷的烫酒壶倒上半壶烧刀子白酒,将酒壶根部埋进炭灰里,再伸手拽下几只红辣椒,放到炭灰里一出溜,红辣椒因受热急剧膨胀,“噗”的一声,释放出一缕儿糊香,颜色也由红变黑。父亲盘腿坐在炕桌前,很享受地抿一口烧刀子白酒,咬一口烧得煳黑的红辣椒,一盅白酒下肚,父亲的脸上便泛出红色的惬意。
白日里,母亲会盘腿坐在泥火盆旁纳鞋底。为了防止我给她“捣乱”,母亲去灶间拿来几个土豆,用小铁铲扒开泥火盆里的火灰,露出红堂堂的火炭儿,然后把圆溜溜的土豆埋进去。在等待土豆烧熟的间隙,母亲又会抓一把黄豆粒儿或苞米粒儿,撒在泥火盆的沿儿上。只一会工夫,黄豆粒儿或苞米粒儿就嗤嗤地蹿出一股儿白汽,接着一缕儿奇异的香味弥漫满屋。母亲用火铲把烤得焦黄的黄豆粒儿或苞米粒儿扒拉出来,用手帕擦干净后递给我吃。好香啊!我吃得甜嘴麻舌的。等我吃完了烤黄豆粒儿或苞米粒儿,泥火盆里的土豆也烤熟了,母亲把它们一个个扒出来,吹掉外层的草灰,再撕掉烤焦的外皮,掰开来,一股儿馨香沁人心脾。
在北方整个漫长的冬季,农民们都是在泥火盆的陪伴下度过的。有了泥火盆的亲切陪伴,北方酷寒的天气仿佛温情了许多,冬季苦寒的日子仿佛温馨了许多。一盆装着红彤彤炭火的泥火盆,让家徒四壁的简陋农舍仿佛瞬间蓬荜生辉,让贫苦的农民们似乎看到了红火火的希望。冬天里的泥火盆,是北方农村必不可少的取暖物件,是北方农民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殷切期望。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儿40多年就过去了。如今的90后、00后们,恐怕很少有人能知道泥火盆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样子,泥火盆随着那个困难时代的远去也早已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和记忆。但那个曾经给了我们一家人温暖、给了我童年欢乐的泥火盆,却永远地烙印在我生命的记忆里。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