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显玲
小时候,由于家庭生活贫困,孩子又多,父母无暇顾及我们,天热了我就穿一条小花裤衩,自己满屯子疯跑。我五岁那年家里栽烤烟,我三姨的老公公我称之为吕大爷,帮忙运送烟苗,吕大爷赶着牛车在屯南大桥附近的育苗地把烟苗用土篮子装了几筐,送到北二节地,我就和他的孙女小玲子一起爬上了装满烟苗的牛车。本来车就没多大,加上几筐烟苗,我俩勉强挤出一块地方坐在车上,从南地到北地,来来回回好几趟。中途路过村子的时候,大爷就商量我俩回家吃饭去,我们谁也舍不得下车,直到大爷把烟苗送完了,我才跑回家,妈问我:“这大晌午,你干啥去了,不回家吃饭?”我如实说了,妈也没责怪我,我赶紧吃了一口饭又往出跑,妈在身后喊:“还干啥去?”我说:“大爷下午要给烟地拉水呢,我还去坐车。”不等说完,人已经飞跑了出去,生怕去晚了赶不上车。一下午我就陪着吕大爷从东泉子到北二节地。拉着水罐的牛车可没那么好坐了,水罐里装满了水,外壳变的冰凉冰凉的,吕大爷把水罐用大绳绑了几道,我们就出发了,我就贴边坐在水罐侧面,手把着大绳,路过斜坡路面,牛车向一侧倾斜,水罐好像要压着我的身子了,吕大爷赶紧把我抱下来走一段,路平些,再把我抱上车,继续坐。
六七岁那年春天,家住万众村杨家围子屯的汪二爷领着他家的小老叔,来我家借牛车,要去一心二队他的连襟家去拉土豆种子,这可把我们姐几个乐坏了,征得妈的同意,不等二爷套好车,我们已经爬了上去。老牛车慢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路边的杨树刚刚抽出鹅黄色的芽苞,小草刚刚露出一抹新绿,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广袤的大地等待着人们耕种,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在下午二点多我们到达目的地,二爷笑着给人家介绍我们姐几个:“这个是老大,那个是老二,这是三丫头……”二爷的大姨姐爱怜地打量着我们,嘴里发出啧啧的感慨:“这一小帮,一水水的,长大就好了……”她边说边从碗架子里端出一盘还有些热乎的油饼,我们一群饿狼一样的孩子不到十分钟把一盘饼全部吃光,抹抹油嘴意犹未尽。二爷装好了两麻袋土豆我们往回走,回程我们换了行车路线,从一心二队直接奔共荣公社,然后途经共兴村再回到杨家围子屯卸了土豆种再到我家,这一大圈下来,至少二十五里路吧,那是我当时走过最远的地方,可足足过了一把坐牛车的瘾,回来后还跟小伙伴吹嘘:“我去过公社了,我还看见粮库的大墙和大粮囤子了呢”
记得十岁那年正月初六,我正在前院小伙伴吕红家玩,吕红的哥哥套了牛车,装了两麻袋大豆,我一看人家套车,就问:“大哥,你去哪呀?”那个大哥也爱逗我,就说:“去西合社,你去不去?”我立马撺掇吕娟、吕红我们仨一起跟着大哥坐车去,她们俩也没有多想,我们坐上牛车就出发了。牛车走出了屯西头,直奔西沟子,那时候西沟子还冻着冰,上面可以过车。从西沟子过去再走二三里土路就到了海兴镇新权村平家屯,平家屯西就是西合社,但是牛车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西行,我一看不对,就问吕大哥到底要把我们拉到哪去?大哥这时候才笑着说去吕忠叔伯哥的媳妇家换豆种。我们那时候要是反悔,可以自己下车跑回家里,但是谁都没说要下车,谁也扛不住牛车的诱惑。在上午十一点钟左右,终于到了新权村穆家店老郑家,人家看见我们来了,非常热情,又是倒水,又是炒瓜籽,又是给我们脱鞋让上炕里暖和暖和。看得出这是不富裕的家庭,屋里没什么家具,一口大柜都没有,一铺南炕的炕稍有一个架子,架子上叠放着四床被子,地下靠北墙根立着几颗白菜,白菜旁边一个柳条筐里装几个土豆和一些变黑了的土豆皮,地中间一个土豆窖,几块不算齐整的木板是窖门。就这样的家庭,倾尽全力招待我们这帮不速之客,郑家妈妈一顿忙活给我们做了四个菜,记得当时人家炖的排骨土豆干特别好吃,还有凉菜,还有白菜片炒木耳,另一个啥菜不记得了。吃饱了往回走,到家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因为是正月里,家家都有些荤腥,我家那天炖的带鱼粉条,我就赶紧坐到桌子旁假模假样地吃了几口鱼和粉条,掩饰一下我这一天的行程。过了好多年之后,直到吕忠大哥和这个未婚妻结婚,后来又闹矛盾分开,我才敢跟家里人提起我曾经去过这个姐姐的家里。现在想来,为了坐牛车,天寒地冻的跑出去十几里路,去一个不算是亲属的家里混顿好吃的,仍觉可笑。
现在我常常回忆起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还有那几个一起坐牛车的小伙伴,也常常想起那个漂亮的郑家姐姐,不知道她在哪,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