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喜伦
一个雨后的清晨,在斜阳穿射的雾岚中,我来到卢沟桥。我对卢沟桥的向往,不仅是因为《马可.波罗游记》的赞誉使它成为闻名世界的名桥,更主要的是她见证了神州古国一段悲壮的历史,承载了一个民族的血色记忆。
汽车出京城向西南行驶约十多公里,一座小小的古城池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宛平城。车从城南绕过,径直驶向卢沟桥,但见城墙上有多处坑坑洞洞,标牌显示那是“七七事变”时日军留下的弹痕。车停在了桥东城门前面,这里由多组雕塑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远远望去,一座长长的联拱石桥座落在宽阔的河道上,气势如虹,显得十分安祥、恬静而又富有活力。
来到桥上,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桥面,桥身的石雕护栏古色古香,柱头刻莲座,座下为荷叶墩。令人惊叹的是望柱顶上的石狮子,个个雕刻精美,神态活现。
让我感慨的还有那桥面上凸凹不平的石板。宽敞的桥面向远方伸展而去,厚厚的石板经长年的车碾马踏,已磨出两道光滑凹陷的深沟。雨后的桥面积了些雨水,存于石板的凹陷处,在斜阳的金辉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让人感受到卢沟桥的古老与沧桑。
站在桥上,眺望宛平城,我不由想起当前发生在这里的往事。日本华北驻屯军在紧靠卢沟桥一带进行演习时,以清水节郎中队的一个士兵志村菊次郎“失踪”为由,点燃了全面侵华战火。正是从这次“卢沟桥事变”开始,中国人民与日本帝国主义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艰苦卓绝的大厮杀。中华儿女不畏强暴,赴汤蹈火,血战沙场,在国际反法西斯力量的支持下,终于取得了这场全民卫国战争的胜利,但也付出了高昂惨痛的代价。
其实,历史上没有哪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作为文化母国曾给日本以巨大的影响;也没有哪一个国家像日本这样,在近现代史上曾给中国以如此巨大的伤害。有人说,和西方列强比,日本侵华历史虽不长,但其更为疯狂,如果说英、法等国是以攫取经济利益为主要目的,沙俄是以侵吞我国的疆域为主要目标,而日本则是两者兼而有之,并在两方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漫步卢沟桥上,我又在想,中华民族自古有向往和平的天性,不是狭隘的复仇主义者,中国对战败的日本更多地给予了同情、理解和宽容,没有羞辱、伤害日本。新中国成立后,在抚顺战犯管理所和太原战犯管理所羁押的1000多名日本战犯,到1964年全部提前释放回国。为了中日之间的和平友好关系,中国放弃了数千亿美元的战争赔款。
遗憾的是,中国政府和人民的这种善意和宽大,并没有获得大多数日本民众的理解和感激,反而成为日本右翼势力抹杀战争罪行的口实。日本人对加害国的侵略叫做“出兵”或“进入”。日本天皇裕仁的投降书,也仅仅叫做《终战诏书》。每年8月15日,供奉东条英机等7名甲级战犯牌位的靖国神社,都会有人去祭拜。与此同时,日本又在不断扩张自己的军事实力,所扮演的角色已经从战后作为美军后勤基地发展为前方支援,从专守防御变为向海外派兵,从国土自卫变为干预周边事态,甚至提出实行先发制人战略。
如今,卢沟桥上的硝烟早已随风飘散,历史仿佛已经远去,但从卢沟桥头卷起的那场战争留下的教训却是刻骨铭心的。那是永远的国殇,永远的奋争,也是永远的追思。对于中华民族来说,对于屈辱的历史遭际,不应有丝毫的淡漠,而应从中寻找其内在的逻辑,理解其复杂性,在新的现实中体味历史的厚重与深遂,从而走向一种新的历史自觉,把执着的历史情结,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让历史的激情成为中华民族凝聚和前进的动力,化为追求和平的渴望、永不再战的期盼和睦邻友好的祝愿。
如今的卢沟桥,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经历了风云变幻的岁月,目睹了人世沧桑的巨变,风霜雪雨没有剥蚀掉坚毅的内质,却增添了浓重的古韵。这是一座美丽无比的桥,是一座文化厚重的桥,是一座永远的桥。
当我离开卢沟桥的时候,已是日上中天,骄阳如水。桥上一下子涌来两队游客,其中一队是日本游客,几十个中老年人正满面笑容地边走边指指点点,并叽哩哇啦地谈论着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愿他们能够真正读懂卢沟桥,从卢沟桥上找回人类的良知。
回首望去,卢沟桥在阳光的沐浴下似乎又多了几分雄伟,几分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