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陶
大约伪满时期,滨北铁路线伸展到四方台站时,遇到了一处横阻的丘陵,筑路者硬是把它一劈两半,高高的横切面坦露出金灿灿的黄土。这对于见惯了一马平川黑土地的人们确实凭添了几分姿色。难得见到山的人们给它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东山。“东山”脚下有个黄泥泡,形成的年代无法考证。但这里的水,这里的泥却有我侃不尽的童趣。
记忆中的黄泥泡比蓝球场大不了多少。它四周生长着水葱、莆草等各种水生植物。到处可见醉人的翠绿,那是鸭翅翻飞,蛙鸣如鼓,群芳争妍,鸟语花香,充满了无限生机。黄泥泡的水是孩子们的乐园。夏日里,不大的泡子天天下饺子一样,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扎猛子、练狗刨、打水仗、扯着嗓子大呼小叫的,把一池浑水搅成了泥汤,我们一个个也都变成了小泥猴,挂一层黄泥,分不清眉眼。不小心喝一口,就会龇牙咧嘴。笑声随着一个个光屁股荡起的水波,在黄泥泡周围升腾。父亲担心有危险不让我玩水,我回家后常常在我的胳膊上划一下,如果有白印说明下水了,可是每次验证,父亲划得都很轻。所以我每天照玩不误。冬天黄泥泡的冰面让孩子们搅得也难以沉寂。抽冰尜、打出溜滑、支爬犁,每天的冰面上都是热火朝天的。
上了岸好玩的就更多了,且不说逮蝈蝈、扑蚂蚱、捉蛐蛐、网蝴蝶,单说这黄泥,就有相当多的玩法。那个年代没有卖玩具的,即使有,孩子也没有钱买。正好,黄泥派上了用场,我经常用黄泥捏成手枪和五角星及各种造型简单的玩具,和一帮孩子学电影里打仗的样子冲锋、厮杀。和小伙伴们用黄泥当白面来烙“饼”、蒸“馍”、擀“面条”……然后以碎碗茬子什么的作“碗”,端到嘴边煞有介事地“大快朵颐”一番,“吃”得那是津津有味。我最喜欢玩的还是摔泥泡。摔泥泡的泥要反复搓捏,使其具有一定的韧性。泥泡是做成一个圆形东西,像一个窝头一样,在下面做个窝,窝越大越能容下更多空气,上面的盖做得越薄越好。开摔之前,要把做好的泥泡举起来对着阳光,让对方仔细看,大声地问:“有没有窟窿有没有眼?”对方大声地回答:“没有窟窿没有眼!”,于是就可以开摔了。摔泥泡的时候洞口朝下,朝着一块平坦的硬地上猛地用力摔。力量大小要恰当、角度要适中,泥泡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窝里的空气强力冲破上面的薄泥层,发出“膨”的一声响,飞出一些碎泥片,泥泡的顶端就留下一个窟窿。这时候,窟窿多大,对方就要乖乖地用黄泥给赔上多少。如果摔在地上不响,变成一滩“稀泥”,就会引来小伙伴们起哄大笑。
黄泥泡也是人们居家过日子取土的好地方,那时家家都是泥草房,年年脱坯,扒炕、抹墙一样都不能少。小小的我,没什么力气,只能给父亲当帮手。这些泥水活,“和泥”是基础,就是把黄土挖出来,把草切成一段一段的,当“秧绞”和在泥里,能起到拉筋的作用。多数时候都是用麦余子搅拌进去。泥和好后,还要闷上一两天,这样泥的拉力就大,泥质柔软。脱坯,可是力气活,也有些技术含量的。譬如要用清水洗净坯模子的内框,还要在平整的地面上撒上细灰,这样便于拔坯模子,防止粘连,脱出来的土坯周正、结实且美观,坯脱好后也易于起坯搬运。我们家用土坯的数量不大,年年也就扒炕、修修补补什么的用点,有几十块也就够了,所以这项活父亲最后就放心的交给我干,我虽然没多大气力,可是“悠了劲”干,几天也就完工了。扒炕这活是最脏的,烧了一年的烟灰,满满地充斥在炕洞的烟道里。要轻轻地把它清理取出来,烟尘特别的轻,有一点风就会飘扬飞起来。到处是黑乎乎的。抹墙既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我是光使蛮力,抹得也很粗糙,速度也不快。为此常常遭到父亲的“表扬”。抹墙的时候,弄得满身泥点子,连脸上、头发上到处都有,虽然脏点累点,但墙抹好了,温暖也就藏在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