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江波
号子,50出头,一看就是个倜傥潇洒的人。
号子有个嗜好,从小喜欢狗,喜欢到了极限,到了性情怪僻的程度。
号子是家里的老儿子,因为属鼠,小名叫号子(耗子的谐音)。父亲对他从小溺爱,好吃好喝都可着他,什么家务活都不舍得让他干,上小学了洗头洗脸洗手还都是老爹帮着做。久而久之应了那句话:偏疼儿女不得济。号子认为什么都是应该的,好吃的给他应该,不干活应该,不听话也应该,他的人生概念里就没有不应该的。对他有多好,他也不感激。家里人他谁都不喜欢,偏偏喜欢狗,隔三岔五就抱回一条比熊犬或是德国博美等狗,喜欢归喜欢,从来不喂养,全都由爹妈管理。爹妈仿佛又生了个儿子,爱干净的爹妈整天给狗收拾一屋地的粪便。
号子每天回来要先稀罕一会儿狗,看看家人有没有亏待狗,狗被号子宠溺得越发骄横,家里开饭有肉或骨头得先给它吃,不给就冲着饭桌叫个不停。
号子在家时,谁也不敢慢待狗,好吃好喝供着它。号子不在家就没人惯着它了,哥哥姐姐回来拦着爹妈不让给它好吃的,狗再叫就踢它。一次哥哥因为恨屋及乌,不小心一脚把狗腿踢折了,老爹顿时吓得脸都没了血色。赶忙找来大孙子腿骨折时接骨用过的夹板给狗腿打上连子。几天后狗腿恢复好了,撤去夹板,号子回来没看出任何破绽,狗围着他叫个不停,号子做梦也猜不到会有这么一回事儿。
号子很怪,他抱回的小狗脾气秉性都和他酷似,逮谁咬谁,就是不咬号子,谁都烦它,唯有号子喜欢。号子回来常给它带些饭店吃剩的骨头或肉,由于号子的溺爱,它养的狗脾气也渐长,逢人就咬。一次爹妈不留神,狗咬伤了邻居,不但伤了邻里的和气,还赔了狂犬疫苗钱和精神损失费一万多元。爹妈不仅心疼钱,还失去了多年在邻里的威望和颜面。一股急火让老爹病倒了。没承想,号子回来不但不安抚老爹,还横加指责老爹没看管好狗,才惹下麻烦。老爹一听,我这还不如一条狗,越想越伤心,大病不起,不久于人世。闭眼前,老爹盯着老儿子不放,气若游丝,艰难地说:“我把你害了,你又让狗害了我呀!”号子瞪着眼睛,一脸不解。
这下老妈的负担更重了:料理家务、替号子养狗、伺候号子,还要管号子的儿子。
号子喜新厌旧,养一段狗就送人了,回头再买新的。这不,又在外面弄回一条像羊一般大的名叫“巨贵”的狗,不知道还以为养了一只羊。这狗更怪,专门欺负老妈,经常咬老妈穿拖鞋露出的脚踝,老妈没办法,在屋里无论冬夏都穿着一双棉鞋,以防狗咬。号子看在眼里从不制止。一天号子不在家,狗看咬不到老妈脚踝,竟冲老妈身上咬来,老妈本能地用手防身,它一口咬到了老妈的左手掌心,咬了四个口子,鲜血淋漓。号子回来见状也有点慌神,先是斥责老妈怎么就让它咬到了手,怎么就挺着让它咬出了血?号子给老妈处理完伤口才发觉这狗咬错了地方,因为老妈是左撇子,这回没人给他做饭了。
老妈的手肿得像气吹得一样,用带子吊在脖子上,伤口怕沾水,做不了饭。
没饭吃的几天,号子一口干的一口稀的对付着,也给老妈和孩子带点吃的,有时全家去饭店改善改善。连续几天这样的生活让号子若有所思。他端详着“巨贵”,眼神里少了过去的宠爱。
他突然想到了老爹临终时说的话:“我把你害了,你又让狗害了我呀!”
他对“巨贵”说:“都是你惹的祸呀!你又害了我妈,我该给你找个地方了。”
一天,号子起个大早,开车拉着“巨贵”,到了乡下老舅家里,老舅事先接到了他的电话,本来不喜欢狗的老舅,因为姐姐被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留了狗。
临行前,号子嘱咐老舅:“要善待‘巨贵’,这狗通人性。”
老舅嗔怪地说:“外甥啊!你对狗尚且知道怜惜,可对自己的爹妈太冷漠了。回去要善待你妈,你爸是没这福气了!”
听了这话,号子身上一激灵。号子没有直接回城里,而是开车买了老爹平日里乐意吃的炸鱼、香肠、干豆腐卷、花生米和两瓶白酒,到了老爹坟前,给老爹一瓶,自己一瓶,手把瓶跟老爹喝起来。他边喝边说:“老爹呀,您那些年咋老惯着我、依着我呢,我咋就不知道感恩呢,整日里养条狗,把自己活成个牲口都不如啊!”
号子喝干了自己的一瓶白酒,又喝了老爹那瓶,哭得满眼飞花……在老爹坟头睡了一觉。梦里老爹对他说:“老儿子,你对我啥样,我活着都没计较,死了就更不在意了。只是盼着你今后对你妈好点,她养你这么大,又帮你带儿子、帮你伺候狗,不容易呀!她也老了,你该醒醒了……”
号子跪下给老爹磕仨响头,起身朝家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