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要闻 省内要闻 本地要闻 精彩点击 专题新闻 通知公告 猛犸象诗刊 日报数字报 晚报数字报 绥化晚报新媒体
经济新闻 综合新闻 视频新闻 市场监管 黑土副刊 日报头条号 小记者风采 日报公众号 晚报公众号 绥化直播

三代传承的老茶壶

来源:绥化新闻网 2025-12-22 字体:

  □伊彬

  父亲一生爱喝茶,而且爱喝好茶。他这一嗜好的养成,同我们家有把祖传的紫砂茶壶有很大关系。

  这把老茶壶成为父亲最心爱的物件。记得他在世时,这把茶壶轻易不让别人动,就连母亲擦拭都不让,总是说:“不用你擦,我自己来。”父亲用双手托住那把茶壶,轻轻放到水盆里,舀碗清水,往壶盖上浇,让水溢下冲刷,再用绒毛布巾柔柔地摩挲,那动作和神态,似乎擦的不是一把茶壶,而是一个婴儿的脸庞。

  依我看,那把茶壶也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分明就是一把很普通的茶壶。壶是紫砂泥胎,暗红发亮,透露出一种古旧的沧桑。壶体玲珑剔透,横不及展掌,高不过握拳;双配的黄铜提梁,牵着四只壶耳;壶嘴儿镶嵌着白银,犹如玉鸟登枝;壶盖儿的上钮也是白银打造,形状很像一枚纽扣,敦厚中透着灵秀。

  我家这把老茶壶算不算古董,我弄不明白。上中学的时候,我曾经偷偷把这把茶壶送到古物鉴定店作过一次鉴定,那个白胡子老头只看了一眼,便冷淡地说:“这算不上古董,不过这把壶也有些年月。”我又问,这壶能值多少钱?老先生抽了一口冷气,滋哈着说:“顶多也就是百十元吧,卖不卖?卖我就留下。”听他那口气,看他那神态,我断定,这把茶壶虽算不上宝物,总还是有些来历。我忙说,“不卖,不卖。”老先生有些不高兴了,脸上立即起了霜,很生气地说,“不卖到这里作什么鉴定?”我临走时,他背后又送过一句话,“如果你肯出手,价格还可以长点。”敲锣听音,说话听声,我听出老先生的意思,这把茶壶并不是一把普通的茶壶,给多少钱也不能卖。如果我把这把茶壶私卖了,那就是个地道的败家子,父亲能把我屁股打开花。我连头都没敢回,像贼似的逃出鉴定店。

  后来我问过父亲这把老茶壶的来历。父亲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父亲说在他小的时候,屯里的葛瘸子把他父亲,也就是我爷爷找去喝茶。葛瘸子和爷爷是老茶友了,爷爷也爱喝茶。葛瘸子和爷爷既没有过密的关系,也不是什么亲戚,就是两人投缘合得来。当时葛瘸子已经70多岁,一直病病殃殃,又大爷爷20岁。他俩之所以成为忘年交,完全是因为脾气秉性相投。

  葛瘸子这人一辈孤傲耿直,富的不沾,穷的不避;软的不欺,硬的不惧,唯独对爷爷敬重三分。因为爷爷老成厚道,人又勤快。爷爷家就和葛家住在一个胡同,又是斜对门。由于葛瘸子是个“老跑腿子”,身体又糟,爷爷就成了他家的常客,今天挑担水,明日背筐柴,自然是少不了的,而且春种、夏锄、秋收、冬藏的一些力气活儿,爷爷也都承担下来。因此葛瘸子就把爷爷看成自己的恩人,总想报答爷爷,但一个种地的农民能拿啥感激别人,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那是一个风雪天,葛瘸子将爷爷邀至家中,说是要请爷爷品茶,接着神兮兮地捧出了一把茶壶,非常郑重地对爷爷说:“大侄子呀,我这一辈子啥也没落下,就只有师傅传的这把老茶壶了。”说着,葛瘸子指点着壶嘴和壶钮上镶嵌的两片银叶,又说:“这把茶壶珍贵倒不是在这两片银叶上,而是一把老年的紫砂茶壶,很有些来头,你得好好保存,可千万不能出手,也算咱爷儿俩留个念想。”爷爷知道葛瘸子年轻时当过银匠,做过大半辈子活,直到老了才回到屯里。

  爷爷望着那把老茶壶,一时目瞪口呆,忙说:“葛叔,你咋能把这么贵重的物件给我?”

  葛瘸子拍着爷爷的肩头,神情严肃地说:“大侄子啊,这把壶自打我从师傅手中接过来,就从没有给第二个人看过,你是唯一。”

  爷爷被如此看重,自然有几分感动,嗫喻着说:“我有何德何能,敢接你老人家的这份大礼。”

  “物归其主,只有你才有资格保存它。”葛瘸子说这话时,如同喝了酒,清瘦的脸上闪着光,写满信赖和期待。

  因为爷爷一辈子偏爱“好古”,喜欢收藏些“嘎啦咕啾”的玩意儿,虽有些残损破旧他也看作是宝贝,总是要花钱买来收藏。一个农民没有钱,他经常借钱买古董。正因为这一点,葛瘸子才把爷爷看成知己。

  葛瘸子把壶赠给爷爷以后,不久就病故了。从此爷爷更珍惜那把老壶。经常独自一人躲在屋里把玩。自己捏一小摄龙井茶,或是伴着夕阳,或是望着飞雪,或是听着雨琴,有滋有味地独饮。

  爷爷得了一把宝壶,这事儿不胫而走,后来传遍了全屯子,再到后来十里八村的人也都知道了,纷纷上门欲睹瑰宝,也有人攥着一大把票子要把那壶买去。爷爷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一概拒之门外。这期间奶奶也曾经心活过,劝爷爷说:“一个庄户人家,用什么样的壶不是喝水,有人出这么多钱要买这壶,就把它让出去得了。”爷爷听了这话,把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对父亲立下狠话:“你小子可得听清楚,这把壶我这一辈不出手,到你这一代也不能卖掉,要当作传世家宝,世世代代保管好。”

  爷爷过世以后,父亲也把老壶看作心爱之物,每当有贵朋至亲到家,他总捧出来显摆,用那把壶为客人沏茶。我至今还清楚记得父亲沏茶的情景。父亲先把上好的茶叶轻拈几许置于壶内,然后再用木炭在火炉上烧水,待水滚沸几秒钟以后,先倒出一点儿,接着高高举起烧水的器皿,将水注入壶内。父亲管这叫“冲茶”,他说只有这样泡出的茶才有味道。茶在壶里稍闷片刻再倒入杯中,入喉如玉津,舌尖有余甜,回味有清香。如此冲过四五遍之后,茶水渐薄,韵味才渐淡。

  其实父亲生前自己舍不得用那壶沏茶,只是亲朋来访时,才把老壶捧出来,表演一番他的“茶道”,把那杯热茶连同他的亲情咕咚咕咚倒出来,双手捧起恭敬递上。父亲经常对我说,待人就应当像这把茶壶,有口不伤人,有热献给人,这才是茶壶最可钦可敬的品德。

  父亲去世以后,妻子在收拾遗物时,见老茶壶落满了灰尘,里边结满了一层茶垢,便要进行彻底清洗。我对妻子说,这是祖辈的心爱之物,还是留它老样子吧。妻子说:“你看这壶壁上挂着一层的茶锈和污渍,不清除难看呀。”我说:“茶锈牢牢渗入壶体,才斑驳若古画,沧桑成古董。清除看似干净,却抹去了时光的痕迹。”我总是在想,这把老茶壶,连同那片茶渍,刻着祖辈云卷云舒的惬意,清风明月的悠然,儿女情长的缠绵,悲欢离合的怀念,就让它一切都随缘吧。留着它也好追寻消逝的来路,捡回已经淡然的记忆。

  从此那把老茶壶一直被我和家人视为镇宅之宝,无论家搬到何处,我都布裹盒装地把它带好,始终伴我走到今天。我时常拿出来赏玩,如同看到爷爷和老爸一样。许多往事都像过眼云烟,不会留下太多印痕,但留下的那寥落的一两个物件,却始终盘扎在心头,够一辈子反复回味,对老茶壶便是如此。虽然那么遥远,却又那么亲近,那岂止是一把老茶壶,分明装着已经过去的美好时光……


编辑:刘申

绥化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