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清
我七八岁的时候,家里养着一辆牛车,每年深秋收山时,父亲赶着牛车到地里拉庄稼,收割完的地块免不了会遗落黄豆,苞米,谷子还有糜子等农作物。谷物是农民的命根子,谁也舍不得糟蹋一粒粮食。母亲就趁傍黑时,拿着一根麻绳,腰间扎一条围裙带着我去田里捡秋,先是在秸秆上翻捡苞米穗子,一般都是满载而归,捡回来的苞米是要先晒干用锥子戳下粒儿,铁锅烧一把蒿草火炒苞米吃,通常母亲是要在苞米粒里撒一些糖精水,烘炒出来的米粒甜香爽口,这样的捡秋我们叫吃新粮,寓意着年景丰收,日子富足。那暂每秋都能捡上几麻袋苞米穗子,除了吃碴子粥再就是隔三差五炒着吃,看露天电影揣一兜苞米粒边吃苞米边欣赏电影,不止是我们家的大人孩子吃炒苞米粒,很多家也如此,空气里稠密着新苞米的香味,伴着大姑娘小伙子莺歌燕舞的谈笑声。
生产队虽然解体了,但保留有一片土地和牛马,我们捡完自己的地块就到集体的大田捡,那个年代黄豆比较厚实,营养价值高不说也是育肥猪和家里焖豆芽菜的上好佳品,为了抢在别家之前捡到黄豆,我与母亲瞄准队里的几十亩黄豆地,只要发现队长带着劳力挥舞镰刀扎进一望无垠的地里,他们前脚收割走了,我们后面紧追不放。
秋瞎子毒辣得厉害,暴晒后的黄豆荚基本喜欢咧着嘴将金灿灿的豆粒吐出来了,加上劳力干得猛刷掉的豆荚棵儿我们一趟下来必收到十斤八斤的纯豆粒。
我们这旮旯管捡秋叫揽秋,就是捞的意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捡黄豆棵儿是有学问的,比如遇到夕阳西下,落日淹没在群山后,大地没有了光影,母亲教我用脚和腿感知地上是否有豆荚棵儿,豆棵大凡碰触身体时会发出耍啦啦的响声,这样的信号只要传来弯腰就能捡起一撮豆棵。
待到一轮圆月升上天空,露水沾衣的时候,父亲准迎来了,身前身后跟着家中的那条大黑狗,父亲将豆棵打成捆儿扛在肩上,我胸前挂着的布袋子也是满满的黄豆粒了。
黄豆金贵,捡来的豆子留一些磨几次豆腐吃,西房内泊着一盘石磨,冬天萧条的节气里,用小磨做出来的豆腐,点缀一下枯燥的餐桌也是比较幸福的插曲。
或者将捡来的豆子背到集口,换些油盐酱醋割一块五花肉量几尺的卡布料给我和弟弟做一套衣裳,这样的日子很丰腴像一片杏花开放的春光生长在我们的心里。
捡秋对于我的记忆很深刻,可以说深入骨髓,从小父母于粮食的那一份溺爱与珍视牢牢的驻扎在我的灵魂底片上,以至于我成家立业做了母亲后依旧改不了捡秋的习惯,我婆家也是乡村,土地尽管很少,但我视若至宝,不会荒废一寸泥壤,虽然牛马车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耕耘播种改做农用拖拉机翻耕机,我仍然坚持用锄头锄草,不打封地农药。秋后,领着孩子捡秋。后来,搬到了城市,我的几亩土地交给邻居管理,再回老家看看时,收获完的原野,即使遗留着很多谷粒也没有人来捡秋了,空旷的大地上只有十几只喜鹊一跳一跳在地垄间悠闲的吃着谷物。简直是暴殄天物,眼眶湿润心疼的如刀割,曾经捡秋的岁月已然成为若烟往事。
“家有粮,心不慌。”做为农民,土地和粮食是最赖以生存的根本,我有个计划过几年我老了,余生的时光还是要回到我的那片原野上,重新拾起种地捡秋的光阴,落叶归根,我想我的文学是离不开生养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