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晨
冬天来了,又到了雪花飞舞的季节。雪,仿佛是一个神秘的魔方,刹那间,便让天地洁白无瑕,银装素裹了。置身其中,雪的情怀不禁油然而生。
作为黑龙江人,可以说,我一生都未有离开过雪。母亲曾告诉过我,生我的时候,正是数九隆冬的腊月,也正是北大荒雪下得最盛的时候。而那一天,恰巧雪花纷纷扬扬。奶奶说,是瑞雪兆丰年孕育了我。或许是天意,可能是巧合,但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我从小就与雪结下了某种特殊的缘分。
我的儿少时光,一年之中几乎有半年在雪的童话中度过。那时,天特别冷,雪特别大,这正好为我们的孩童活泼好动、贪玩好奇的本性,提供了不付任何报酬的天然游乐平台。每当大雪纷飞之际,我便与同屯的小伙伴们,堆雪人,打雪仗,跳雪舞,赶着狗爬犁在雪地上奔跑,追逐,尽情地疯,尽情地耍,尽情地享受着雪带给我们的快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每一场大雪,就是我们的一次盛大的节日,我们就在雪的世界里,做一次雪精灵,雪孩子,在雪飘舞中渐次长大。那时,我总是贪婪地玩雪。
读初中了,我成了少年,对雪也逐渐有了新的认知,很快便把玩雪的那些“小儿科目”留给了弟弟妹妹们。我开始懂得了利用家乡丰厚的雪资源,为我的生活学习服务。严寒里,家中烧柴紧缺,放学后,我经常拉着爬犁去村后的小山上或村东的柳条通里,捡拾枯枝朽木,而弯弯曲曲的雪路成了我往来的最顺畅、最轻便、最快捷的运输通道,使我免受了肩担、背扛的沉重之苦,也大大加快了捡拾速度。柴禾拾得多,每每得到母亲的夸奖。不知不觉,对雪的情感便增加了一层。
“三年困难时期”家境贫寒,临近年关,我总是跟着本家二哥,去雪野中下套子逮野兔,去雪林中下药捉野鸡。有了收获,便拿到镇里的集市上出卖,以此解决过年的燃眉之急。运气好了,抓得多了,还能留下一两只,改善腊月三十那顿盼望已久的年夜饭。
说到雪与我学习的关系,在雪地上练字的情景,便浮现在眼前。读小学时,我的字写得很差,多次受到老师的批评和同学们的讥讽。上初中后,我决心奋起直追,把字练好,但家庭困难的连本子都买不起,一个本子常常是写完正面写反面,弄得两面都字迹不清。一天放学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见两侧满地都是平展展的白雪,灵机一动,这不是最洁白的纸吗?我便在路边折几段干柳条在雪地上练起了“书法”。一个冬季下来放学后在回家的路上,每天都坚持练半个小时。冬天天黑得早,我也凭感觉在雪地上不停地“划拉”。三个冬天,我连自己也记不清在雪地反复练了多少遍,初中毕业时,我的钢笔字终于被老师和同学们认可。现在想起来,雪,不仅为我无偿提供了练字的场地,还为我节省了纸笔钱,替我的贫困家庭分了忧。现在想来,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雪,对我少年的艰难困苦,确实给我许多的助力和温暖。在雪的馈赠中,我学会了用雪。
1965年秋季,我初中毕业,考入了本省一家师范学校,我的生命年轮进入了青春期。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对雪的认识,也逐渐由自然中的雪向书本、特别是古典诗词中的雪转化。我第一次读到关于雪的诗词,就是毛泽东的《沁园春·雪》,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解析这首词时说,这首词是近现代不可多得的、可与唐诗宋词媲美的好词,说其博大精深,内涵深刻,对中国革命和建设具有深邃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对老师的讲解,由于对格律诗词尚处在懵懂之中,对这首诗词的巨大影响与作用,还不能完全理解。然而,词中“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的描绘,让我看到了毛主席笔下,雪中祖国山河的壮丽、壮美、壮观,令我惊奇不已,叹为观止。这也是我接触以雪为主题的诗词的最早开端。也由此引发了我对学诗词的酷爱与青睐。后来在语文老师的帮助下,我还选读了唐诗宋词中许多与雪有关的诗词。
唐诗中岑参那首《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最令我心仪,诗中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真乃千古绝唱,字里行间,多有雪趣,而无雪苦。乐观放达之情,洒脱飘逸之美,在所有写雪的唐代诗作中,最为瑰丽经典。每咏之,都让我拍案叫绝。而唐边赛诗中,“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之上天山雪”;“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与宋词中“天教雪月半玲珑”,“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更无花态度,全是雪精神”。雪,在这些诗词中,有的虽不是主题,但其烘托、陪衬作用,却具绿叶之功。实属字重千斤,各绽异彩。读罢,常常激动不已,心灵震撼,让我在雪文化的厚重、高远中,去捕捉雪图腾。
进入老年,充裕宽松的时间与空间,让我的身心经常在自然和文化的雪缘中,骋目、奔放、抒怀。退后的十余年,雪情难泯、雪趣愈浓。每到冬季,我都到哈尔滨参加北方冰雪节,去太阳岛上观赏雪塑冰雕的雄浑、伟岸、精美、玲珑;领略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的真谛。同时每年都与一些爱好雪的朋友组织以雪为主题的书画、摄影展,诗词大奖赛,文艺演唱会,藉此,表达对雪的不尽情怀。
我爱你,塞北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