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亮红
父亲今年七十岁,一辈子的主要身份是农民,也曾兼职过多种营生,但近年来跟我们念叨得最多的是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初期的民办教师生涯。
父亲说,他小时候读书成绩很好,可由于家境贫困,读完高中后就不得不回乡务农。改革开放后,国家对教育非常重视,在父亲老师的引荐下,父亲在乡中学当上了民办教师。父亲说,头几年教语文,他是得心应手。可后来,学校要开设英语课,无人可上,就让他先去进修三个月,回来就教英语。父亲原来学的是俄语,一下子要学和教英语,对于已经成家并已有四个孩子的父亲来说,难度不小。但父亲没有退却,每天捧着英文课本钻研,见人就“好啊油!(How are you!)”,隔三差五就跑县城,带着学生们的提问去请教县城的专家,硬是把第一届学英语的学生成绩带上来了。
后来,形势变化,父亲为了照顾更年轻的同志,主动让出了转正指标,结束了教师生涯。到今天,老家还有很多人跟我说,父亲的课上得是真好,不当教师有些可惜了。
或是当过教师的原因,父亲特别重视教育。我们家四姊妹,只有大哥因为身体原因没有上大学,其余三个都是父亲一字一句一卷一题手把手带出来考上大学的。那时农村条件不好,很多人劝我父亲不要送我和姐姐读书,因为是女孩。可父亲说,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送我们读书。不仅是自己的孩子,父亲看到村上有人失学辍学,都会跑去做思想工作,有时甚至自己垫学费送娃读书。
在父亲的影响下,大姐、二哥和我读的都是师范学校。毕业后,我和大姐都一直从事教师职业,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可二哥,虽然也喜欢教师职业,在乡村中学也教了几年书,可最终还是选择了自主创业。为此,父亲有好几年都不肯和二哥说话。后来,还是舅舅出面,反复做工作,说时代发展了,无论做什么工作,只要好好干,就是为社会作贡献,父亲才慢慢解开心结。
近年来令父亲欣慰的是,大哥的儿子也成为了教师。疫情期间,侄儿在家与学生视频授课,父亲搬条凳子坐在侄儿后面,专注地看着听着,偶尔堂前堂后还提出问题。母亲笑话他:“你又不懂,不要打扰孩子们干正事。”父亲反驳道:“不懂就要问了,才能跟得上形式。”回过头来,父亲又对侄儿说:“你们现在条件真是好了,坐在家里就可以跟学生上课,不过依我看,形式或许是变了,方法也有创新,但大部分内容还是没变。而且,最主要的是要有爱和责任心,这才是做好教育工作的前提,多钻研,不要‘半桶子水晃荡’。”侄儿连连点头。
父亲的教师梦在一代一代接力和传承,在守正中创新。虽不惊天动地,谱写的却是实实在在平平凡凡的时代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