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苏轼在《喜雨亭记》一文的开头讲到:“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对于雨,古人多半是十分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有人专门造一个亭子,还给它取名叫作“喜雨亭”。喜雨亭中应有喜雨人,想来,存如此想法的必然不只有我。
雨之为物,可观,可赏,可听,可说。古人所谓的“九大雅事”里就有它。在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诸事中,听雨、赏雪是最容易的,最适合我这种俗人去做。当雨雪来时,我们只需睁大了眼睛、洗净了耳朵便可。但要做好雨的知己却也不是一件易事,因为时间不同、环境不同,人的心境也是不一样的。
我喜欢雨,也喜欢听雨。“何时了却人间事,来共山中听雨眠。”许是打小在山里长大的缘故,我尤其喜欢山中听雨的感觉:人在山中,山在雨中,诗意且美好。
风起了,雨下了,山里的蚂蚁在听雨,竹笋在听雨,蝉和蛙也在听雨,只有那啄木鸟没有在听,而是“笃笃笃”地敲击着树干,好像是在和音。
山中有许多竹林,是听雨的好去处。因为有竹梢和竹叶的遮挡,当外面已经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时候,竹林里仍有些地方是干的。如果下山已然来不及,那么不妨躲在密密的竹丛中或是树底下,将锄头放倒当作座椅或者床榻使用,也是别有趣味。不远处,被锄头翻过的泥土,受了雨水的滋润,苍白的面孔变得莹润起来;各色杂草吸足了水,精神抖擞,像风尘仆仆的旅人洗了一把脸,让人不由想起一个词“草色新”。过不多久,山下人家散养的鸡鸭也挤了过来。
雨若下得再大些,树底下、竹枝间便待不住了,要躲雨就得找一处桥洞、寻一间草屋。而我常去的那片竹林离我家的旧居很近。从前,老屋还未坍塌的时候,下了雨,我常去屋檐下躲雨。柴扉、门槛、泥地、阁楼,想着想着,记忆就被带了回去:雨水从草上走过,发出沙沙的响声,落到积满水的坑里,沙沙声变作了滴答声,乃至吹到玻璃上、瓦片上,宛如初习打击乐器的人第一次演奏,乒乒乓乓地一阵乱敲,吓得屋外矮墙上的仙人掌跌出了脸盆。屋后原有一片池塘,池塘里随性地开着几朵荷花,夏末时节,颇有几分李义山笔下“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味道。可惜,如今池塘已经被填埋了很多年了,连带着池塘边上的那棵垂柳也都不见了。
“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当我抬头的时候,我发现远山正卸去脸上蒙着的轻纱,仿佛待字闺中的姑娘刚刚抚琴一曲,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