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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

来源:绥化日报 2025-09-08 字体:

卢尘忆
 

       鼻子总是比眼睛更早察觉到季节的变化。

  前几天在楼道里,忽然飘来一阵杨桃的甜酸气,混着不知谁家炒花椒的麻香,一下子扑到脸上,有点酸麻。就在那一刻,我潜意识里萌生一个念头:秋天到了。不是从日历上看到的,也不是因为朋友圈都在晒入秋的第一杯奶茶,而是鼻子先忍不住了,它似乎在催着喉咙喊:喂,该换季啦!

  不是说笑话,我鼻子确实挺灵。狗能闻见三百米外的骨头,我能辨出不远处糖炒栗子壳裂开时的那股焦香。这本事是从小在乡下养成的。那时候没有手机,放学后一路蹦跳着回家。走过打铁铺,先闻到松木锯末烧着的烟味,接着是烤红薯流蜜的甜香,最后总能闻到妈妈锅里炖白菜的味道,这三层味道飘过,天肯定就黑下来了,和闹钟一样准。秋天真是有点特别的季节。它不似春天,把各种花香一下子全都堆到你面前;也不似夏天,汗味、蚊香味、西瓜的清甜混成一团。秋天是藏着掖着的,它把各种气味悄悄收起来,要人主动去找。你得蹲下来,把脸埋进晒得蓬松的玉米须里,使劲吸一口气,那股混合着泥土和奶香的特殊甜味才会冲进来,又野生,又温柔。有时候半夜上完厕所,赤脚走到阳台,风“呼”地灌进睡衣领口,凉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但你仔细闻,风里面带着什么?河底淤泥的土腥、远处烧秸秆的烟味,还有不知哪家忘收的床单上残留的阳光气息,全都混在一起。就如一位老练的DJ在打碟,听起来杂,但每个节奏都刚好敲在人心上。

  古人的鼻子其实也很灵。苏轼写“最是橙黄橘绿时”,我猜他就是靠闻的。你想,橙子将黄未黄,皮还带青,但甜味已经冒出来了,混着橘皮的清辛气,一闻就让人精神。李清照更厉害,“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袖子里能有什么香味?分明是秋夜的菊花偷偷沾上去的。她还要说“莫道不销魂”,要我说,她就是被花香熏得站不稳,这才写下“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但秋天也不总是好闻的。它有时候也会发馊。处暑过后那几天,太阳依旧晒得厉害。

  有一天下班,我路过垃圾站,正赶上一堆烂葡萄“噗”地一声炸开,酸汁顺着路边流淌。我忍不住皱紧眉屏住呼吸,胃里一阵翻腾。这感觉莫名刺痛了我,不经意间,想起儿时母亲面对地窖里那些存久了的红薯时,也是这般似笑非笑的表情。掰开时一股浓烈的酒糟味冲鼻而来,我嫌弃地后退,母亲笑言:“没事的,蒸着吃更甜。”她手起刀落,那馊味在蒸汽升腾中竟真化作一缕奇异的甜香。原来烂到极处便是转化的开始,秋日的智慧,就是教人看透这层窗户纸。最妙的是雨后的秋味儿。

  周末,一场雨把柏油路旁边的野花全打散了,空气似被洗衣机甩过,只剩洁净。这时候钻进公园,泥土翻出腥,如铁锈,又如血。草丛里剩几朵野菊花,杆子一掐,白浆冒头,一股苦味袭来,闻得让人打激灵。再往前走,松树下落满针叶,踩上去“嚓嚓”响,鼻尖猛地一凉——松脂。瞬间,周边清冽得像打了个喷嚏,把刚才的苦涩全冲走。手机响了,好友发来语音:“出来撸串!我的处女作经过你的妙手,终于发表了。”我回:“秋凉了,改涮羊肉吧。”他甩了个定位,是我俩常聚的地方。我秒懂,那家店的炭火用的是果木,一开门,烟熏火燎的羊肉卷着柚木枝的甜,闻一口,立即想赤膊大快朵颐。秋就是这么不讲理,用一口锅把美味都忽悠来了。夜里躺床上,鼻子还不消停。楼下有人烧纸,烟顺着窗缝钻进来,呛得我咳出眼泪。猛地想起父亲前几天的微信语音提醒,中元节快到了。小时候爷爷带我烧纸钱,火一点,黄纸卷边,锡箔“噼啪”炸成小银鱼。我嫌呛,躲远,爷爷说:“别跑,这是给老祖宗闻香呢。”如今我懂了,那烟味是信使,把人间的话捎去那边。

  秋负责传话,顺便提醒我们:别忘了从哪里来。子时,我起床,有点鼻塞?可能是涮羊肉,甩着膀子喝啤酒,不小心着了凉。开窗,灌进来一阵风,鼻子感觉一下子又灵敏了,居然闻到糖炒栗子的回甘,大概是路口那家店连夜翻炒,香飘二里地。我深吸一口,想起小时候背的诗:“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不翻日历了,也不刷天气预报,就凭这一口甘甜、半缕腐酸、三分菊花香,我跟你走。走到落叶埋脚脖子,走到烤红薯摊收档,走到第一锅羊汤白雾糊了眼镜片,走到桂花糕摊前“咔嚓”……走到鼻尖五味杂陈,还舍不得抽一口气。或许一抽,就把整个秋天吸进肺里了。


编辑: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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