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北乔散文集《远道而来》
赵芝
我喜欢《远道而来》所带来的真实之感和意外之喜。《远道而来》中所呈现的是我最熟悉的临潭,但又是我陌生的临潭。熟悉的是家乡的那些山那些河,那些岁月那些人那些事,陌生的是北乔与生活亲密相处的同时,又抽身而出的深度思考,赋予我家乡的那些隐喻和诗性,擦亮了生活的质感和心灵的记忆。是《远道而来》让我重新注视并体味我生活里那些隐含的部分,打开了我对生活空间另一向度的理解之门。
家乡的味道一直藏在我鲜活的记忆里,它是冶木河畔吹过的温柔晚风,是将军山下升起的袅袅炊烟,是挽起裤腿在河边嬉戏的童年,是夕阳西下墙角传来母亲的呼唤,这一切来自于我的日常生活感受,也是我最为熟悉的临潭。而北乔笔下的临潭,既有江淮遗风的细腻柔情,又有坚硬沧桑的历史沉淀。比如他把赤壁幽谷比作“守望千年的男人的头颅”,把城墙上的烽燧看成“一位立于山顶眺望家乡的军士”,把莲花山的“莲花”与人们心中的佛性紧密相连。每写一处,他会把这些群山、河流和土墙当作临潭的幕布,冷静探寻历史演绎的悲欢离合,从遥远的过去思考内心深处的生活之道。《远道而来》中的那些陌生,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陌生,而是在岁月流逝里逐渐沉淀下来的、真正打动人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细细一想,《远道而来》里的“陌生”其实一直驻于我的心中,一直或隐或现地参与我的生活。只是,我未能停下脚步去认真倾听自己的心跳,有深度地了解家乡给予的滋养。
其中所展现的临潭,更像一位容颜倾城的绝世美女,人们更关注她的体态如何优美、舞姿如何动人、面容如何娇艳。在这些文章里,写作者和临潭大多互为“过客”,所有的惊艳和美丽,都只停留在某一个地方或者某一个瞬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那些华丽的说辞,终将在岁月的长河里变得悄无声息。而北乔的《远道而来》,是怀着对临潭的热爱之心,朴实又自然的书写临潭。特别与众不同的是,他无论是写山川写历史写民俗,核心都是在写当下的生活,都是在寻找和表达高原上的千年未有之变,又是在品味那些应该永恒的人性光芒。
《远道而来》里的散文,看似说一件简单的事,却处处显现哲性纹理,属于好读耐读、耐嚼有味的文字。字里行间透露的一些人性之美、精神之血脉、生活之坚韧力,理应伴随我们日常生活,现实中却有渐行渐远之势。我就是被这种内在的丰盈所吸引,行走在北乔的文字里,如沐春风、如枕流水,让人温暖又踏实。
《菩萨蛮》是《远道而来》里最打动我的一篇。读到《菩萨蛮》时,我一次又一次被其中的故事情节感动,被女主人坚强的生活态度感染。你很难想象,一个只有24岁的农村妇女独自撑起生活的重担,一坚持就是十一年;你也很难想象,一个只有小学二年级水平的女人,给狱中的丈夫写下一百多封情真意切的书信。《菩萨蛮》里的女主人是临潭普通劳动妇女中的一员,丈夫入狱后只能依靠自己过着艰难的生活,“没有人要求她这么做,甚至自己也没有逼迫自己。只想着,守住自己,葆有一份纯粹,站在一切纷扰之外。这是从她身体她心上长出的硬壳,虽无形,却刀枪不入。她的心有多柔,这壳就有多坚硬”。在无数个痛苦、孤独、漆黑的长夜里,她把脆弱隐藏起来,让坚强、踏实、知足住进心里。面对艰难,她不抱怨、不幻想,而是脚踏实地、充满希望,“蜷在自己的壳里,经营好自己的生活,虽然艰难,但也有成就感”是她遵从的生活原则。“从家里往地里走时,她会盘算着今天该干多少活。每次干的都比预想的要多,这让她心里特别踏实”,就是这样的坚持,让她比世上任何人都坚强,因为这样的坚强,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守来了丈夫的蜕变和自己的幸福。文章以生活的细节为叙述点,回到笔下人物的日常生活,原生地写出了一个临潭女人面对生活的坚强乐观,也写出了临潭文化里的坚韧和执着。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遇到困难,都有难以排解的忧伤和苦痛,带着美好的期待,把每天的日子过出滋味,这当是我们应有的主动、积极与生活相处的人生之道。
《远道而来》大开大合地写临潭,其实是在写生活本身,写常常被我们忽视的生活细节和背后所承载的文化。这本书属于北乔,他写出了心中的高原;这本书属于临潭,这是有史以来第一部散文式的《临潭志》;这本书属于每一个人,我们都能或多或少的从书中看到故乡的影子,看到自己生活的影子和一路走来的足印心迹。
自然之道、人文之道以及生活之道,在大地万物之中,也应当在我们平常的日子里。然而,这些道常常被我们遗忘甚至丢弃,甚至早已抛在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远道而来》的“远”,意在让去们意识到这一点,并与远道而来的“道”迎面相拥,并渐渐重新营养和鲜活我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