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
撂下笔,我就知道考砸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会失败。高二期末考,我发挥超常,阴差阳错地流动进快班,但是,我的智商总是无法和学霸们的节奏产生共鸣,我刚读完题,他们就已报出答案。我贪图“快班学生”的虚名,不敢告诉父母实情,每天在打击中艰难度日。
果不其然,我的考分很难看。
父亲用我有限的分数赌中了昆明的一所二本院校。我和他一路颠簸,换乘数趟火车,历经三十多个小时于凌晨2点多到达昆明。因为对春城天气的误判,衣衫单薄的我们在火车站口瑟瑟发抖地等公交车。那一刻,我隐隐约约觉得,或许这座城市并不欢迎我。抑或许,我不愿深入了解它,只想从家逃离。
高中的班级群里,有人分享初到大学的喜悦,那些学校是我遥不可及的梦,可是,为什么会不甘心呢?
到了校门口,看到锈迹斑斑的铁门、斑驳的红砖房和完全迥异于故乡的风貌,我的心沉至谷底,那股不甘犹如扎根于沙漠的胡杨,深扎于心底,全身裂痛。
我想父亲一定捕捉到了我的不甘,他说:“我还是不放心你离家那么远,要不再受一年罪,复读吧?”
那一刻,我的情绪再也压不住,冲他频频点头。
复读的日子无疑是孤独的。
父亲在学校周边租了房,找了零工,和母亲一起陪我读书。我每天都是在各式汤、粥的香味里醒来。吃早饭时,与母亲闲聊几句,说说晚上想吃的菜,或让她提问我背诵几个单词。下晚课后,父亲接我回家。
下课我拿着小剪刀把试卷上的错题剪下来,贴在错题本上。剪纸的嚓嚓声淹没在课间嘈杂的背景里,我也淹没在偌大的教室里,那方小小的天地似乎只有自己。复读之路也确实如此吧,只能孤注一掷,全神投入,因为已没有任何退路。
经常翻阅错题本,那些拦住我脚步的难题,一点点化解为简单的知识点挂在头脑中的知识树上,我也摸透了出题人的意图。我像一只勤劳的蜘蛛,每天吞食错题本上的营养,再马不停蹄地吐丝,结一张星罗密布又脉络清晰的知识网。
周日,父亲送我去书店看书,然后他出工,下班后再接我回去。父亲披一身疲惫,我带着一脑袋的“好词好句”,我们俩像醉汉般晃悠悠地回家。一想到等待着的是一室饭香,心底就涌起无穷的力量。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又到高考。
一切顺利。走出考场,眼前一片明亮。太阳放着明晃晃的光,雨后的青草香四处流溢。校园像一口巨大的水塘,无数人趟过去,掀起哗啦啦的声响。我越过人群,看到父母站在第一排,父亲手里举着我最爱的冰淇淋,眼神在我和它之间“狡黠”流转,我冲他频频点头,泪珠猛然跌落,泪水和着冰淇淋的味道让人永生难忘!
其实,这段路我并不孤独啊!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晚,父亲喝得酩酊大醉,他说:“一想到你没个轻松体面的工作,要靠体力讨生活,爸爸就难受……”
我懂父亲的话,因为当年的专业与测绘有关。那晚,母亲告诉我:“你爸爸后来又多方打听,听说整天野外跑,风餐露宿的,他觉得对不起你,但又不敢劝你复读,知道你压力大、心思重。”
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如水的月光婆娑着树影,想起在昆明火车站父亲惆怅的眼神,想起他说“再受一年罪吧”的试探,想起他看到我流泪点头时眼里亮起的光,心里涌起一阵阵幸福的浪潮。
原来,父亲的爱竟如此深远!原来,我从未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