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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赫的诗

来源:绥化晚报 2022-05-27 字体:

  陈赫:1992年生于河北邯郸,河北青年作家高研班结业。曾服役于解放军某部,作品发表于《西藏文学》《四川文学》《星星》《诗潮》《诗选刊》《诗林》《草堂》《牡丹》《石油文学》《延河》《香港文汇报》《解放军报》等多家报刊,先后获得第三届农民诗人奖等全国奖项多次。
 

孤月与潮汐(组诗)
 

  物种起源
 

  牵牛花深谙爬墙之道。比之壁虎
  它更懂得如何不留痕迹,给
  不规则的黄白色斑块,以庄严

  闻听它在六月中,才会吞下大叶
  如盖那种阴翳——
  可否吐出三朵莲生?
  这让我想起,那年西湖边上
  一个叫杨万里的书生

  但他口中的莲花,我不甚明了
  别样红是哪种……其趋光性
  大得过,壁虎断掉的鸢尾吗?

  比之我,牵牛花更懂得脱身之术
  十月后,它爬到顶峰,便会徒然而逝
  随之留下。“美,苍白,深不可测的紫”

  噫,这种一年生,缠绕的草本植物
  当我们谈论它时
  我们的生存之道,停在两脚之间
 

  易燃
 

  凡人。衰老之前总会做同一个梦
  白日褪尽,不夜便要爬上温床
  我怀抱几年前的烟火,口含引信
  来回地踱步……等待丧钟

  另一床的大脑,已经开始潜行
  他牙齿一遍遍地松动,又一回回地被人栽上
  然后施之以水。代酒入我空腹
  ——宿醉摇落我的沉迷
  转轴,拨弦,三两声。

  老家去世已久的邻居,又在
  边缘处试探我的灵敏
  他用没影子的躯体,轻呼着我的小名
  谁的呐喊,在此刻还重要吗?

  他走的那一年,我父亲为其抬棺
  回家时,全身的衣物
  没有一处不是焦黑
  唯有牙齿洁白,像破灭的爆炸物
 

  消音术
 

  卧听整夜碰撞。至明
  方敢将头伸出
  缩身俱损,脑中充满着外婆的老面

  告别她的灰烬太久,以至于褶皱微凉
  那终究是童年的阴影——
  “楼上有叮当,必是鬼魂作祟”

  长梦多缠绕,压我身者
  未曾压过喉咙……我亦不敢有话
  只因她曾信口开河

  吞咽在上,她的骨灰在江面来回漂浮
  我知她不愿入水,水深时
  火热

  可我还是大梦不醒
  一夜都在听她讲啊……
  事出无常,顶楼的响声可以贯穿整夜

  旋即,她要我自废双耳。如同蒙面人
  “从灰烬中升起,像呼吸空气一样吃人”
 

  废斯人
 

  饮食适中,腹中当留下一片空白
  让挤压声,大于桌角的缺憾
  客从远方而来,起身的动作要轻
  不能惊醒,正在假寐的蝴蝶
  怕她突然姓梁。姓祝——

  天下的大事,此时也许未开利刃
  刀锋钝痛,着我旧时衣裳
  光鲜者又如何?
  不过对应着我的大任而已
  骨骼越发惊奇,草木之心
  就越发低入尘埃
  里外娇嫩

  斯人?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我竟无言以对
  故收拾起体肤,收拾起空身
  趁行为未乱,拒绝了一场无效的社交
 

  中年掬水
 

  中年掬水,常常发现月亮不在手中
  它去了哪里呢?

  一个,漂在他乡
  被那些渔火与时光拖住
  挣扎不了

  一只,停在半途
  被那些猎人与暴雨挡住
  无法自卫

  一匹,老在庭院
  被那些青草与饲料诱住
  日不思蜀

  一条,冒出水面
  被那些渔网与欲望捕住
  不能回头

  还有一根,一头,一棵,
  一片,一枚,一阵……
  都在向影子商店进发
  无可奈何地微笑,争先恐后地诉说

  而那个握着漏壶的我
  顶着又老又陈旧的皮肤
  生怕知道自己
  还是个少年
 

  日薄
 

  一定要说起西山的坏话,我怕
  石头尝试取悦。危浅的人命
  而我要独自进入的夜晚
  雷声大,噤若寒蝉,总想说破
  一种不翔实的奔赴……俯仰可得金黄
  照射身体以后
  “它们突然生长,扩展”

  照射身体以后,
  它们便不再是坚硬了吗?
  我又代之以根,还能隔绝
  渡鸦的残忍吗……但愿如此吧
  日薄之处
  我所拥有的西山,都逐个光明磊落
  ——
  即使有“”舌头艰难地绽放”
  我一一按下不表
 

  展眉有术
 

  平生襟抱未开。那被吸附在
  胸膛上的痕迹,又是如何得来?
  听心钟报时,声声刺耳
  催我于竹死之处刻下碑文

  文字几乎成为冤狱
  这些患有焦渴症的良马
  彻夜在空虚拟人
  在白日,我丧魂的样子恐怕有影
  此无鸡鸣时,正适合绝弦断交

  知否。要登高山,才能观得水流多急
  过多压身的愁事反倒使我
  不再像一只骆驼……
  只剩岩石经久不衰
  也为摔琴的人弹奏一曲
  无非一时技痒,一时兴起
  一时面无表情,就可以不分是非

  可黑白还要吗?
  当时雪崩将至,我仍盘算着
  怎么作一片无辜的雪花
 

  燕丹引
 

  此地一别,再见之时我恐怕
  就成了一名布道者
  沉溺于精神层面上的事物
  只剩下,唇舌上的烽火四起

  烟熏,火燎。图穷时
  那把到底是不是匕首,也真假难辨
  但可以确定的是,在脚的缺乏之中
  仍有“一种归结的方法”

  以大量的考证来得出
  壮士冲冠的原因
  最后,披头散发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走之时,大风起兮
  腾腾的热气,被我当作了
  脚下的灰尘

  还好,我巧舌如簧
 

  落草为寇
 

  你我之间,不谈国事,不谈政治
  不谈风月牵起的一往情深
  还能谈些什么?

  谈山川之间的草木,不算违规
  举头有月,正闻着一朵新鲜的跳动
  若是说错一句
  三尺之内就有证明

  谈林深时所见的鹿,不算违规
  溪前有水,正映着一副新生的皮囊
  若是大声一点
  寻访的道士,就会隐去姓名

  也可以谈我,火中取栗后的手掌
  五指一路狂奔,像
  得了一场大病

  猛然间才发现,这些
  都是落草为寇的事物啊
  与我一样,被罚以
  ——在人间,带发修行
 

  恰如灯下
 

  白璧无瑕,只有在灯下
  才能得出这个结论
  另一盏催肝断肠的明亮,与我
  间隔不到一米,我总是选择性失明

  在水一方的时候,我把身体
  放进了时间的长桌之上
  你说,上帝是狂欢的饮者
  我不信,就以褪到皮肉的孑孑
  作以证明

  还是把所有的门都开着吧
  一片落叶驮不起
  一个窒息的梦时
  人声寂然,又不能呼喊
  我总归还有庆幸——还好有风

  灯下也黑,正好适合
  “我们交换黑暗的词”


编辑: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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