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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坚诗歌

来源:绥化晚报 2022-05-13 字体:

  于坚,字之白。20岁开始写作,持续近40年。曾获“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作家奖、鲁迅文学奖、朱自清散文奖等。德语版诗选集《0档案》获德国亚非拉文学作品推广协会“Litprom”主办的“感受世界”——亚非拉优秀文学作品评选第一名,诗集《被暗示的玫瑰》入围法国2016年发现者诗歌奖。长诗《哀滇池》获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今日世界文学》2021年度大学生翻译奖,作品被译为俄语、波兰语、保加利亚语等多种语言。

       印度集(组诗)

       阿拉伯海

  推着狮身人面朝我涌来
  黑暗之门忽然崩溃
  雪白的盐敞开  进来吧
  永恒以法老的位置邀你加入
  你是你的国王  我不敢接受
  我不敢朝那边再跨一步
  落日  深夜  黎明
  失望于世界之庸俗
  大海拖着黄金之车退去
  我宁愿当一个卑鄙的胆小鬼
  深邃集团的叛徒  我宁愿跟着沙子
  虚度此生  神呵  大海不需要你
  你要助的是我  我就在这儿
  浅滩上  海水退出了我的脚印

       风

  晾在印度平原上的棉布
  有一块被风吹落到地上
  那时候白云在天空赶着路
  那时候恒河上有一艘帆船驶着
  那时候谁家的妈妈屋檐下织着裙子
  那时候洗衣妇在神殿的台阶上睡着了
  她的木盆是松木做的  箍着一圈铜环

      那样白哦 恒河上的船

  穿过瓦拉纳西市街
  首陀罗敲锣打鼓唱着歌
  高举担架快快奔
  埋着眼睛不看过路人
  只露出蓝牙根
  就像那个死掉的快乐人
  自己唱着歌
  人群闪开又合上  熙熙攘攘
  尘土飞扬  苍蝇小跑跟上
  神牛又踩碎了一个鹅蛋
  唱着歌呀唱欢天喜地的歌
  唱着歌呀唱悲痛欲绝的歌
  死鞋匠的鞋子不见了
  裹尸布下面露出十个脚趾头
  街坊第一次看见他的脚底板
  那样白哦  恒河上的船

       一场暴雨

  模仿着波斯大军出现在地平线
  摇着黑暗之旗  赶着疯马群
  飞沙走石之间  占卜大师爬起来就跑
  提着长袍  几乎摔倒在水沟里
  旅游者撤回巴士  焚尸台熄灭
  小贩们顶着塑料布各自小跑着找躲处
  一刹那  大地上只剩下此岸的垃圾
  彼岸的白沙  以及恒河
  像死者们惨白的脸  洋溢着归乡之光

       葆拉

  那一天在印度东部
  雨中  你独身
  多年前你祖母逃出波兰
  如今你住在伦敦
  雨停后你走去恒河洗脸
  大象的城堡站在沉思的平原上
  擦干水痕回来时
  我看见你有灰雨般的眼睛和
  奥斯威辛人的表情  本来想与你讨
  论爱情
  忽然就忘了  走  我们去骑大象

       加尔各答城的夏天

  加尔各答城的夏天
  太阳滚滚出炉  看不见火焰
  万物焦灼  干等着烟灭灰飞
  一条大河穿堂而来  世界当机立断
  抛弃了它的辎重  儿童先行
  一扔弹弓跳进去了  裙子一朵朵展开
  如莲花  母亲在后面跟着
  壮汉们也抱着肚子一尊尊踉跄跌下
  腰带长袍凌乱此岸  热不得了哥哥
  我也丢弃背包  跟着印度人下水
  玄奘老乡皮肤较白  有人偶然想起
  戒日王时代  一下水也就忘了
  水温恰到好处  适合全体  包括
  国王和牛氓  上岸时有人告诉我
  这是恒河

       落日

  同一轮落日  贴近了国土
  在印度斯坦平原  扶着国王古特伯·乌德丁
  建造于十四世纪的塔  同一轮落日
  站在加德满都老房子后面
  伺候着杜巴广场上的猴群吃晚餐
  那些蛋黄色的香蕉是村姑库玛丽背来的
  同一轮落日  在瓦拉纳西城邦  哦
  那不是落日  那是湿婆的素冠
  那是羲和女神的马车  万众顶礼膜拜
  从芒果林开始  宫殿  乌鸦  三轮车辐条
  寺庙中的镀金偶像  菩提树晾在河岸上的睡衣
  都脱下了帽子  大地上一片闪光的头颅
  同一轮落日  2010年5月6日
  下午7点  当我走出机舱
  远远地望见  同一轮落日
  在昆明巫家坝机场的铁丝网外面
  在南屏街摩天大楼的玻璃中
  跟着祖母们的口红
  悄悄地低下头  掩起黑暗之门

       我见过黑暗 我从未见过一只乌鸦

  那些鸟鸦抬着翅膀跳来跳去
  那些鸟鸦在吃一只大老鼠的尸体
  那些乌鸦为乌云抬着棺材
  那些乌鸦嘴喋喋不休
  一边飞  一边说着天空的坏话
  那些鸟鸦跛着腿走在宫殿的阳台上
  那些乌鸦在啄食王冠上的乌鸦
  那些乌鸦给深渊写信
  字迹清楚如它们自己在飞翔
  那些乌鸦在蚕食着黑夜不是为了光明
  那些乌鸦穿着黑西装坐在法院的会议室
  白天的屁股露出来  鸟鸦用黑暗挡着它的私处
  世界在生产暗物质  通过政治  权力  爱情
  通过那些蹲在西西里广场上的黑手党
  通过一首又一首诗  乌合之众在歌唱乌鸦
  世界永远黑不过鸟鸦  上帝不敢公布它的阴谋
  白昼的夜行者  我见过黑暗
  我从未见过一只乌鸦  完美的黑暗

       神庙

  在遥远的喀拉拉邦  特里凡得琅城里有一座神庙
  它日夜想象着一条巨蛇  香烟缭绕大海在它旁边
  黄金在它的地下  它日用的棉布和盐巴都是白的
  越海而来的波浪有时候雪白  有时候漆黑  有时候金光万丈
  每个黎明祭司打开大门  哦呀  只有幸运的本地人可以
  进去  这些裹着丝袍的印度人  这些穿裙子的印度人
  这些古铜色的脊背  这些赤着的脚  被毗湿奴大神选中
  他们就住在旁边  捕鱼  织布  卖水果  烧香  开车
  将女儿嫁给男人  送小孩去地狱  慷慨  沉默  好客
  让我们这些游客看他们的手  他们的纸币  他们的垃圾
  他们的乌鸦  他们的水  他们的大象  他们的石头
  看他们的星星  树叶和唾手可得无法计数的沙

       一块布

  我住在加尔各答
  那是我母亲生下我的一个地方
  一块布永远在院子里晾着
  有时候上面画着一幅地图
  有时候缝着一块睡莲般的补丁
  有时候我们用它做裹尸布


编辑:张桂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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