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瑶族，广西玉林人。广西漆诗歌沙龙成员，作品散见于《星星》《诗歌月刊》《红豆》等。
牧羊人(组诗)
牧羊人
跟在羊群的后面，他更像一只
灰色的牧羊犬
起伏的山岚被踩在脚下
一声口哨，再也唤不回跑青的日子
喀拉达拉不会拒绝一场雪
告别的早晨，牧羊人
用雪点灯
在戈壁滩上，排兵布阵
晾晒散乱的爱情
当风声高过视野，他已经
说不出繁华
在那些野花铺展的山坳里
还有他放飞的蜻蜓：颤动的翅膀
像薄纱一样通透
一个转身
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一趟陌生的街
这些被羊群和马队踩踏过的石板
挨挨挤挤，谁知道
那些提灯的人，去了哪里
山的尽头不再是山
摇响的风铃，像凝固的手势
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涌动的水
灯火明灭，仿佛冥冥中的巧遇
塔什库尔干
记得雪地上缠绵的徘徊和蓦然的转身
咯吱咯吱的足音
一如被忽略的长信
没有落款
走一趟陌生的街，我要千万次
写下你的名字
现在，牵手而过的情侣用雪取暖
我止住泪水
仰望湛蓝的天空
一只黑色的大鸟
正飞过雪山和丛林
落叶像你的叹息
寂寥的夜里，冷风翻动门前的落叶
一声犬吠
震落檐瓦上的残雪
而我，只想打探你的落脚点
古道上还有断肠人，涛声
湮没最初的证词
有人在阿尔泰山采药，有人
在盛大的余晖里弹琴
落叶像你的叹息
坠落成殇。现在
我沿着额尔齐斯河漫步
欣赏沿途的风景，等待倏然的钟声
还给我葱郁的草地
这里的牧羊人已经走远
他们手搭凉棚，不肯说出爱恨
远去喀什的女子
依然没有回来。落叶无声
在大漠里翻滚
折断的箭簇已经锈迹斑斑
渐远的驼队里，依然有你
追赶过的人
无数的雪落进手心
路上多风景，可我不会
乱了方寸，我们只在小镇上握手
偶尔放马，在小店里对饮
你的胸口有燃烧的火，一杯酒里
隐藏着不能说出的秘密
青河小镇的雪，像会飞的动词
我们在小巷里散步
不再和陌生的人打招呼
和雪花追逐嬉戏
那时候，乌云占据了天空
小贩还在沿街叫卖
独轮车上装载他全部的财富
渐远的背影，像一出喜剧
而你，再次跑进雪里
向着白茫茫的大雪诉说梦想
仿佛不懂事的孩子
无数的雪，飘飘洒洒
总有调皮的几朵，落在手心
依然那么冷，依然
那么湿润
额尔齐斯河记得你最初的温情
在这里，乡音被鸟鸣点燃
比如你的初恋
比如散落在山路上的鼓点
从黎明开始，我们沿着小镇
一路向北
原始森林有蛮荒之力
这里的繁华和荒芜被一分为二
你的小秘密，又该如何破解
只有可可托海是不够的，礁石沉默
我记得你最初的温情
远行的阿妈
还在凛冽的风中行走
我们会依次路过夜色中的小店
空旷的校园和落雪的黎明
在街角互换饰物
我们用目光取暖。只是额尔齐斯河
不肯停下来，而那些在深山里
挖采雪莲的人
多么像你，有隐忍的小脾气
从不发作，也从不声张
像春天的风
轻轻吹过
天山以北
天山以北，花期被一拖再拖
驼铃声不会被欲望掩埋
只是再也喊不回
远方的游子
遇见的事物，像落叶
飘呀飘
在天黑之前
争吵的人握手言和
雪莲开在夜半的梦里，每一朵
都楚楚动人
一群跋涉的骆驼彼此取暖
在黎明到来之前
抵达我们的村庄
一段旧时光，在来路上铺陈
虚拟的白手帕
却保留着你，最初的体温
天山以北，我们继续牧马
辩论一场大雪的辽阔
也吟唱，那些潦草的歌谣
沿着日落的方向
找寻遗忘的家园
在伊犁河畔
在伊犁，一场突降的暴雪
“让我破译了大半辈子”①
这覆盖我们城市的飞鸟
这冷落我们的证词
在伊犁河畔落草，摇曳成
相逢的喜悦
其实，比汗腾格里峰更遥远的
是春天的马蹄
你说，世界会被拥挤的花香撬动
沿着伊犁河漫漫走
我们要赶在三月之前，抵达故乡
背靠辽阔的涛声
伊犁河替我洗去人间的尘埃
我们开始谈论宿命，自由主义者的爱情
由来已久
在伊犁河畔，我被一朵易碎的浪花击伤
向下的哲学
被高高举起，像无边的沙漠
挡住去路
喊一声桃花
喊一声桃花，只有那个
叫桃花的女孩
回头。她忧伤的眼神
仿佛天山巨大的背影
胡杨林辽阔，“一个人
绝对是另一个人的海市蜃楼”②
风起时，吐鲁番的葡萄“噼啪”落地
我们都有相似的故事
桃花开了又谢，巧合着你
未知的归期
喊一声桃花，昆仑山回以响亮的余音
像流水
洗净门前的小路
让更多的孩子手牵着手
依次经过
十月深处，野草略低于村庄
那个叫桃花的女孩
正手持画笔，在宣纸上
写下自己的名字
该走的人都走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
无边的盆地，像一座空城
“此时的一览无余，多像我
醉卧过的空地”③
有人在田野里摘棉花
最柔软的部分
也有出逃时的坚定
我沿着乌伦古河，打探你的消息
一半时光，被巨大的落叶覆盖
琴师不语，途经的沙漠暗藏玄机
该走的人都走了
遗弃的事物总有半面之缘
巨大的落差，像你桃红的脸
在清纯的音乐声中
晃动妩媚的背影
该成熟的已经成熟
像一封迟到的信，没有署名
也没有文字
①“让我破译了大半辈子”：《心灵的露珠》作者：了了村童
②“一个人绝对是另一个人的海市蜃楼”：《布隆吉雅丹》作者：梁积林
③“此时的一览无余，多像我醉卧过的空地”：《焚烧》作者：陈广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