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初冬时节,一树一树的黄叶纷纷凋落,天空的雁阵也很少见了。一场一场的冰雨飘过,北风越来越冷。母亲喜欢吃的山楂已经过季了,卖山楂的越来越少。起了个大早,我开着车子,一连转了好几家菜场,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卖山楂的小摊子。
这个小摊子摆在市场外的人行道边,一些新鲜的山楂,在一个手缝的白色编织袋里拥挤着,红艳艳的山楂特别醒目。守在编织袋旁边的老人,须发皆白,七十多岁的样子。我蹲下身子察看,发现这些山楂个头大小不均匀,果皮疤疤麻麻的,不像以前买的那些个头大,皮色光亮干净。不好也比没有强,我刚想问问价格,旁边的几个摊位突然乱了起来,卖水果的,卖蔬菜的,卖小粮食的,都熟练地把包袱四角聚拢,提起来扔进三轮车斗收了摊,瞬间功夫就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袋山楂,一个老人和我,愣怔在原地,看着两个穿城管制服的小伙子停下车,径直向我们走来。
两个小伙子走到跟前,蹲下来,笑眯眯地告诉老人,这里不能摆摊。老人大概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误以为两个警察同志要买山楂,只管对着他们笑,说这些山楂是自家院子里结的,就是个头小了点,不好看,但是很好吃,卖了换几个馒头钱,我一个人能吃好多天。
两个小伙子应该知道了老人耳朵不好使,也知道了老人的意思,他们不再解释,一个拿起老人黑乎乎的杆秤,一个把编织袋挂在了秤钩上。我们一起围着秤杆,数了半天杆秤上的“星星”,又请教了老人,确认山楂总共是5点5公斤,现在市场价4块5一斤,49元5角。两个小伙子一边说话,一边掏摸各自的衣服口袋,总共也就凑了十几块零钱。我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问他们能吃得了这么多山楂吗?他们笑说,吃不了,吃了就倒牙。
我说那你们还买这么多?他们回答看着老人心疼,因为老人没有摊贩们常用的收款二维码,也没有台秤,看到我们城管也不认识,纯属摘了山楂不舍得吃,换点生活费。这样的老人很少碰到,我们帮一把伸伸手的事。
听完他们的话,我欣慰地笑了。当我对他们说,这些山楂我都要了的时候,他们反问我吃得了吗,我说回家放了冰糖,煮一锅糯软酸甜的山楂罐头,我那缺失了牙齿的老母亲最喜欢吃。
两个小伙子开心地夸奖着我的孝顺,把编织袋里的山楂帮我装到后备厢里,一边走一边说着感谢的话。我把一张新版的50元人民币递给老人,老人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对着明亮的太阳光翻来覆去地瞅了半天,又还给了我,他说没见过这样的钱,不敢要。
我的口袋里找不到第二张人民币了,我只好带着老人,到最近的一家超市,换了一张旧版的人民币给他。老人又对着太阳瞅了半天,从棉袄内口袋里费劲地掏出一个布包,把钱对折再对折放进去,又费劲地找出5角纸币递给我。我冲他摆手说不要了,他硬是不干,把5角钱使劲地塞给我,再把他的布包装进棉袄内口袋,使劲地按了按,提着杆秤,蹒跚着走了。
回到家里,我用小勺柄剜掉山楂果开花的部分,收拾干净,放上冰糖,煮了一大锅。红艳艳的山楂在锅里翻滚,红艳艳的汤汁香气四溢。我把山楂糖水装进保温桶,幸福地走在去母亲小区的路上,想着老母亲开心品尝的样子,我的心里,静悄悄地盛开了一朵暖暖的太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