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文竹,安徽怀宁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硕士。出版诗集《九十年代实验室》、散文集《我需要痛》、长篇小说《黑影》、学术论文集《自由游戏的时代》等著作21部。入选英汉对照版《中国新诗300首》《中国新诗百年精选》《新诗百年诗抄》等。获安徽省政府文学奖(2005--2006)等。
恬淡课
生活已被生活淹没一场雨的加法中
我的内心正在施行减法
这即我的恬淡课像宛溪河畔的石马
石头是石头马是马
若石头与马相加就是一千年的沉默
为找时代的出口需要消除梦幻的把柄
拦路虎显示它的八面威风
在洁白的纸张上不置一字
报复呢喃
假装不是手法内心的风景让她永存内心
重述一遍就是迷宫
就是将一台舞台剧搬到生活的中央
一朵花可以摆开一顿盛宴
一滴水可以击退一座大海
一个恬淡的人喝退背后的十万座大山
你和我一起可以拉扯出耀眼的火星
可是我减法之后所剩下的
除了石马的骨骼
就是无边的虚空
周末,去了一趟北京图书馆
那么多的食客会见古人今人
那么多的坟墓那么多的谎言
锁链和笛手
那么多的牙齿与我同咬一只樱桃
谁的汁液照亮了世界
谁的碑石旁放下我的一只新鞋
饥肠辘辘我摸到了风衣内的方便面
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这是春天我的感动我的澎湃
图书馆是一句巨型语言
我在句法里摸到了刀尖
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我只是一个走进图书馆的人
走进自己的证件
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火车从那边来
火车从那边来
对就是从那边来
那边没有迷雾蔓延和梦想的鸟群
也没有地平线
总是春雨一样淋湿我的面庞
火车从那边来
从那边来我不想告诉大家
纵使告诉了也没有人能懂
从那边来不管从千里万里之外
而来一节一节的车厢
像我周身的骨骼连成一体
让我们抱得更紧一点吧
乌鸦
一个噩兆的字眼令人忌讳回避比兴
我们叫它伍丫乌伢握芽屋亚坞鸭
另一个世界或天堂的预言的鸟
吉祥的反面非非死亡的鸟一只黑鸟
飞在天空的一只黑鸟生的叛敌
文字中的难民上帝的弃儿白雪上的黑点
夏威夷或墨西哥版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
1994年一部美国电影名
其实它已经满天飞每玩一次能指的
游戏都会加重它的黑
直到形成了黑夜看不见它的黑
加一点
加一点泥土就有了一小朵花
在南门桥加一辆婴儿车
汹涌的河水输给了春天的马
“在时代的加速度里
你就像一根不规则的钉子”
加一点果林就是秋天的悲伤
加一点黑暗就有了一把小小灯盏
照亮了一张令人怀疑的脸
在遥远的星群间加一点光辉
那就是我的迷惘
加一点交通规则就是车祸
就这样吧
对于这个世界我是加上去的
还是那条路
快跑
鸟和树
一只鸟在树上歌唱
二只鸟在树上歌唱
三只鸟在树上歌唱
无数只鸟在树上歌唱时
不是鸟在歌唱
是树在歌唱
还乡
他的晚年在还乡
要将四处飘散的自己找回来
合拢
瞩望远方的双眼在东部沿海
装满砂砾的胃在西部
抓取不止的双手在南方大都市
宽宽的肩膀靠在北方沉静的山梁
……
终于还原了自己之后
故乡的山河已经
容不下他那巨大的身躯
取消旧地址
我以一首诗的名义
取消旧地址
旧地址是用掉的
用来贮存苍白的嘴唇
像脱离了一件谋杀案
老相识已经死去
线索还被谁握在手中
时光里裂帛的声音
已将一朵新开的花打湿
波澜不惊远方不远
取消旧地址取消我身体内
供自己专享的落日
提篮子的人
他准备了梦的干粮金属心镜中景月亮的锈
走过了暮春的必经之途
他知道还有一只篮子不在他的手上
还有大神脱下的服装圣餐的请帖迷宫入场券
不在他提的篮子里
就像有时候他提的篮子里空空
就像在小路上他提着烟雾和一座灯塔有人告诉他
那边坟墓里很热闹另一个世界里花繁果硕
必有另一个提篮子的人和他一样
咀嚼着命运的残骸
驻足夜市广告灯箱下他发现少了一个物件时
身旁走动着另一只篮子
他提着提啊在万物中间疲倦耗尽
这时才看到在他的头顶上方翅膀提着天空
一个人终归看到大海收容了一切
直到天地也是一只篮子
“这茫茫不朽的诗篇提着多少人世间感人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