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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在自己文字里的西娃

来源:绥化晚报 2020-08-21 字体:

  土家野夫,又名野夫,本名郑世平,1962年出生于湖北省利川市。中国自由作家,发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小说、论文、剧本等约一百多万字。2006年获”第三代诗人回顾展”之“杰出贡献奖”,2009年获“2009当代汉语贡献奖”,2010年1月,《江上的母亲》获2010台北国际书展非小说类大奖,是中国大陆首位作家获得此奖项。2013年第十一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提名。任电影《玉观音》制片策划,纪录片《关注末代匠人——正在消失的职业》总制片人等,还曾任《父亲的战争》编剧。现在云南生活、写作。

文/野夫

  一个诗人活在他的那个时代,怎么可以不在其诗作中留下那个时代的苦难痕迹和青春愤怒呢?一个好诗人,没有对时代的批判和预言,而只是停留在个体的恩怨尔汝里,我总觉得他不够好。也正因此,这个时代诞生的这个体那个体诗歌,最终会成为俗世的笑柄。

  ——野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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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余年前,那时伪装成奸商的我,隐身在大班台后面,每天煞费苦心地计算着码洋和折扣。

  那时,中国很多80年代地下诗人都和我一样,被时代改造成了不法书商。我们几乎都遗忘了诗歌,像一个地主隐瞒了自己的出身成分;也像一个化装了的上访户潜伏在京城,兢兢业业地向祖国各地发货催款,慢慢忘记了最初出发的目的。

  突然,有一天我的办公室来了一个冒充西娃的人,带来了一组诗歌——从书商组稿的角度来看,诗歌是卖不出几分钱的。但是,站在诗歌的立场来看,这真是我暌违诗坛多年后,读到的上乘佳作。

  我说留下来吧,我帮你推荐一个好刊物发表。后来,组诗发表了,真正的西娃这才随着李亚伟一起来找我喝酒。

  那个阶段,书商界卧底着一个诗人圈,但主要是以吃喝玩乐为主。来自重庆某地的西娃,和大家一样抽烟喝酒,顺便为一些朋友写稿,于是很快就混成了哥们。

  其实,天天在一起喝酒的老友,很多时候互相并不了解对方的文字。我读过西娃的诗,算是在她表面的玩世不恭下,多知道一些她的内心以及实际才华的。

  2

  本质上说,我们那时到现在都是北漂,都有个要面对生存的问题。天下无数怀揣着诗歌的人,像唐朝一样来到京城,现实却早已不是那个可以吟诗登第或奉旨填词的年代了。于是,诗人——即便你多么优秀,也很容易被盛世浮尘所埋没。

  再说,当代民间新诗的发展水平,我认为是汉语文学中,最接近世界高度的唯一。也许因为审查者读不懂,也许因为那些官方诗刊的颂体诗足以麻痹他们对诗人的戒备;于是,汉语诗歌在这个时代的夹缝里,反而得到了悄然的突进。

  但是,这多是一种修辞技艺的提升,或者说是诗歌感觉的国际化趣味。真正距离世界伟大诗人之林,还差那么一小步。

  这一小步,在我看来,就是我们的那些优秀诗人,多数都还沉陷在自己的那点情怀感觉里,在非常自得自足地玩味自己的修辞和想象。

  把一些优秀诗人的作品抹去名字放在一起,基本看不出谁是谁写的。把这些诗作塞进任何一个世界诗选,几乎看不出究竟写于什么时代和国度。当然,这其中不少,也可以称之为杰作,但在古旧的我看来,这还不算是伟大的作品。

  一个诗人活在他的那个时代,怎么可以不在其诗作中留下那个时代的苦难痕迹和青春愤怒呢?中外诗歌的伟大传统,从来都有讽世的特质。一个好诗人,没有对时代的批判和预言,而只是停留在个体的恩怨尔汝里,我总觉得他不够好。也正因此,这个时代诞生的这个体那个体诗歌,最终会成为俗世的笑柄。

  3

  在甚嚣尘上的京都,西娃只是一个外来的寂寞的歌者。她不曾讨好于这个社会,自然,这个时代也无从加宠于她。清贫而淡定地低吟,华筵歌栏、衣香鬓影之外的出租屋里,孤独地坚持着自己的写作。

  很少人知道,这个酷似下岗女工的离群索居者,还是一个内心激荡的诗人。读她为数不多的诗篇,我至少还能感到疼痛。

  我们已经很多年未见了,我在她的记忆里,从前也只是一个诗酒猖狂的浪人。近年来在网上彼此多读了一点对方的文字,各自都在修正过去的认识。偶尔一个电话,说说感悟,或打听一下老友的行藏,就算是未曾相忘于江湖了。

  现在,她的诗集终于可能出版;她来信希望我能随便写一点文字——因为你身上有一种与现实相对的精神,很多人都关闭五官活着了,你还在针尖对麦芒(以前真是对你不了解)。于此,作为一个还有良知的写作者,我当对你致敬!还有就是我刚到北京,你就因为稿子本身推荐我的文字,一直记得。并不是我有多在乎发表,是因为这种被发现,被相惜的感觉。

  我其实深知,我并非一个适合点评文字的人,我的阅读仅仅停留在自己的好恶趣味上。但是,每一个写作者,都是渴望自己的解人的。

  我们呕心沥血的文字,并不在乎博取尘世的虚名浮利,但却实实在在地愿意被自己看得起的人喝彩——这种来自朋辈的认可,很多时候胜于一切加冕。

  不算一个好诗人的我,自认为还是一个不错的诗歌读者。我天然就能扒开语言的皮肤,嗅出一首诗之本色的高下优劣。我喜欢她这样的书写乡村的杀狗事件——

  那叫唤,倏然而起,分裂着

  凌晨三点的死寂

  我正悬在天问的追思里

  如一枚病芒果,趔趄着

  掉进了这个声音,加剧了它的音律

  是一只狗的叫唤,纵情,绝望,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无法从它掏出的肺腑和喉管里

  判断出,它的性别,年龄

  却听出它遇到了不幸:我们每个人

  都可能面临的:病痛,丧事,被暴力……

  它边跑便叫,听得见和听不见的,都该听到了

  我的耳朵在波峰波谷,我的心也在波谷波峰

  如果在往昔,我会冲下楼去

  即使我什么也做不了,至少可以

  暂时分开它的注意力

  可我像窗外的榆树和所有的动物那样

  保持着可耻的沉默……

  这样的诗谁都能懂,但是其内在的锋利和疼痛,甚至那语感和韵律,其实是很多诗人所不具备的敏感。

  这个华丽的时代,诗坛遍地扑腾着情欲的夜莺,轻薄地浅斟低唱着他们的所谓爱,所谓哀伤。而她的情诗却是这样的——

  你一度成为黑色的代名词,黑衣,黑礼帽,黑表情

  撇着的嘴旁挂着刀刻般的隐忍纹。

  但你从不抱怨

  ……

  这并不证明你没认真地活着

  面对苦难,人性布置给世界的阴暗与病变

  你也像面对一千个深吻那么认真

  当我在寒冷的早晨,呆望载着爱人的出租车

  朝着3号机场而去,我像一支冰棍僵在路灯下

  连微弱的颤抖也被冻结:我仅有的肩膀和安慰已经走远

  可恩,你70多岁的嗓音和经历

  把我化成一滩冰水……

  其实,很想多引用一些她的文本,以提升此篇拙作的魅力——但是这似乎违背此类文章的规范。

  这些年来,西娃蛰居于别人的闹市,酒场欢会再也难见其背影了,如她所说——

  已经习惯赤脚远行的我

  总在不断放弃,不断在高潮中退场

  而当我摘下墨镜,缓缓转身

  那个“我”已经安详,与眠于这里的什么,勾连成一气

  我的舌头再次卸下述说的负担

  只看——天空泻下成吨的阳光

  大地也捧出一望无际的金黄诱惑

  我们幸存下去,尽管那四面八方的阴影

  正向我们围拢……

  这样消失在自己的文字里的西娃,是值得我们默读和偷偷背诵的。

  西娃,70后生于西藏,长于李白故里,现居北京,玄学爱好者。2016年出版首部诗集《我把自己分成碎片发给你》获得首届“李杜诗歌奖”贡献奖,出版过长篇小说《过了天堂是上海》《情人在前》《北京把你弄哭了》;《外公》、组诗《或许,情诗》入选台湾大学国文教材。“李白诗歌奖”大满贯得主。《中国诗歌》2010年十大网络诗人,《诗潮》2014年年度诗歌奖。2015年获“骆一禾诗歌奖”,《诗刊》首届“中国好诗歌”奖。2017年磨铁年度10大最佳诗人奖。诗歌被翻译成德语、印度语、英语、西班牙语、俄语等。


编辑:王晨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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