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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振亚诗歌

来源:绥化晚报 2020-06-19 字体:

  罗振亚,1963年生,黑龙江讷河人,毕业于武汉大学文学院,文学博士,现为南开大学穆旦新诗研究中心主任,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朦胧诗后先锋诗歌研究》《与先锋对话》《中国现代主义诗歌流派史等专著十五种,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文艺研究》等刊物发表文章三百余篇。曾获星星年度诗评家奖、扬子江诗学奖、建安文学奖评论奖、草堂诗评家奖、第五届中国当代诗歌奖批评奖等多种奖励。

  他临终前说出三个字

  冲着六月和煦的风

  父亲吃力地说出三个字

  ——李向阳

  我知道那不是呼唤英雄

  英雄一生无缘和他照面

  也不像在叨念朋友

  进城后他仅与孤独对弈

  李向阳是生我养我的村庄

  十几年父亲躲闪着

  这梦魂牵绕过的三个字

  生怕儿孙染上土气与寒酸的不祥

  和母亲小声嘀咕时

  才放它们露出头来吸吸氧

  只要一说出村庄的名字

  村边的林子就开始泛绿

  玉米穗在院子里自觉站成行

  尽情撒欢儿的鸡鸭鹅三军

  读不懂菜园花儿前的蝶舞蜂忙

  我和孩子若要探问

  “演员”们在父母的微笑中

  马上识趣地退场

  也许这三个字沉埋得太久

  几千个日子的施肥浇水

  已在心里长起三株穿天杨

  枝干转向哪里

  哪里就是思念的方向

  父亲您过虑了

  其实我也想乘这三个字回家乡

  不论外面下雨还是飘雪

  柳絮纷飞抑或秋露为霜

  向阳总似空中那只美丽的雁

  每一次翅膀的翻动

  都牵引着无数缕注视的目光

  您说过乡愁的种子也会遗传

  种不种在脚下的土里

  都将随自己的足迹生长

  他挥鞭赶着夕阳

  秋天说来就乘着鸟鸣和稻香来了

  那片红高粱像别在黑土衣襟上的

  胸花

  被车载回李向阳屯站成一座小山

  炊烟一如黄牛疲倦的脚步

  车上的父亲独自享受着田野的缓慢

  不时挥鞭把夕阳驱赶

  到讷谟尔了黄牛总要饮一会儿水

  夕阳也趁机在河里洗个澡

  钻出水面的少年转瞬进入中年

  四十年前父亲那声吆喝

  仿佛还在黄昏扩散

  虽然黄牛老得只能卧在地面

  立夏

  妈说今天立夏

  电话里瞬间开出一枝莲花

  翅膀们积聚河边

  黑土地的鸟儿要解解渴

  西院二丫在疯跑中长大了

  就是羊鞭赶不走落在东山的云霞

  不用说爸又去田边打探消息

  倾听庄稼拔节神经痒痒着哪

  妈你让小弟给我逮两只蝈蝈捎来吧

  一到换季我就爱在高楼间迷路

  冬至

  冬至日

  风雪还没有来

  母亲织的毛衣寄到了

  我看到十只粗壮的手指

  绕过十月细细长长的脖子

  绵羊毛在手中猎猎作响

  几缕阳光和一盏灯火

  犬吠鸡鸣连着父亲的咳嗽

  还有心底的无限事

  以及千里之外忙碌的儿子

  被一针一线地织了进去

  成尺成米的秋天

  渐次乘着落叶离开

  毛衣被染成红色

  本命年里穿上它

  这个冬天再冷

  走起来也会从容许多

  大寒

  今天不用惦记杜甫

  他的茅屋已修葺得温暖如春

  我只关心住在元宝山上的父亲

  是不是每日前来造访的麻雀

  也冻得早早躲进远方的巢里

  墓地上一尺厚的大雪

  曾经把彻骨的冷

  长时间敷在亲人心头

  可是今年的雪始终不来

  衰草恐怕已写满灰尘

  也许父亲此刻正坐在天上看我

  请您放心您走后

  我很快适应了人间各种温度

  一踏进阴历的腊月

  就不自觉地全副武装

  说不定明早一推开窗

  振翅的蝴蝶漫天飞舞

  天地瞬间清凉

  悬置的遗言

  太阳失职地瞌睡

  父亲一句话说到一半

  再无牵动黑夜衣襟的力气

  盆景里的石头哭开了花

  另半句话埋在土里

  七年也不见嫩芽的影子

  或许父亲欠这世界的

  只是一声从未发出的咳嗽

  八十年的每一个脚印

  都是一句最好的话

  村里的马大平走了

  那个嗓门儿能喊破云彩

  曾经和老黑牛对叫的马大平走了

  到底没跨过七十岁的门槛

  虽然走时表情安详

  早上小雨淅淅沥沥地学习送别

  马大平一辈子和自己的影子过日子

  住在田里的小麦黄豆和高粱们

  才是他精心呵护的孩子

  每天把阳光与土豆一块煎炒

  笑声都溢着一股明朗味儿

  但干旱时那些孩子病歪歪的样子

  也会尖锐地划破秋天的肚皮

  后来他的胃里就常常出血

  邻居们把棺材送进土里

  马大平奔向与父母团聚的路

  墓碑平常人是立不住的

  旁边的青草也很快会忘掉他的名字

  天地将像落叶一样干净

  或许唯有我这首诗

  能将他留在字里行间

  偶尔出来与乡亲们打个招呼

  站在麦田的空旷里

  蝉翼还未来得及从歌唱中收回

  秋风已吹红高粱的头顶

  站在北方麦田的空旷里

  右手与手上的镰刀异常孤独

  那时二胖的呼喊多鲜嫩啊

  就像旭日吻着麦苗上的露珠

  谁也没见过死神长得啥样儿

  棺材与鬼住在书里从不出来

  伙伴早就随果实们陆续回家

  三喜的名字上长满了蒿草

  在麦茬儿略显倾斜的眺望中

  村庄的肩头又下沉了两寸

  一声马驹的嘶鸣突然跃起

  田野发出一丝快意的颤动

  清晨不小心碰落一朵杏花儿

  当日子慈祥成庭前的百年葱茏

  欲望已像晨星一般稀疏

  只要有一缕春风从身旁走过

  总会掀起一片听不见的惊呼

  一株树藏着一千个啼笑的婴儿

  梦的醒的都在挥着细嫩的小手

  母亲的腰身仍在吃力伸展

  孩子再弱也需将阳光的奶水吸足

  清晨拍照不小心碰落一朵杏花儿

  折翼的叹息同飞翔的血

  慢慢飘向古老的泥土

  如果它遭遇了一场狂风的摇撼

  或是黑夜里暴雨的浇打

  命运之舟控制不了自己的沉浮

  但毕竟有凋零的兄弟姐妹相随

  说不定春天再来造访

  它还能在母亲膝下守护

  也许将来犹如赫赫帝王

  或出落为美貌骄傲的公主

  哪怕是逼仄巷道里的书生

  山清水秀的画里出入的村姑

  可如今还没结成青涩的果

  夭折的铃声就从五月的麦芒上传出

  杏树的枝条在猛然抖动,

  离开树身的花儿在无奈坠落

  隔在杏树与花儿之间的

  是一段咫尺天涯的迢遥路

  几只蝴蝶滞重的飞舞

  清晨不小心碰落的一朵杏花儿

  一株失去孩子的杏树

  让人想起千红一哭


编辑:王晨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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