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掉下一些忧伤,
雁子的翅膀停落在沙港,
看不见一颗夏天的星光,
让路草告诉我它的仓皇;
我摇荡,摇荡,
盖妮,
你的影子在我心上。
我摇过无数幽暗的村庄,
岸上的虫子合拢来歌唱,
这四野罩满了一片凄凉,
露水也笑我心头的狂妄;
我摇荡,摇荡,
盖妮,
你的影子在我嘴上。
东方招呼我大红的光亮,
看河水铺起云霞的衣裳,
落叶太息我模糊的疯狂,
雄鸡也停止了我的梦幻;
我摇荡,摇荡,
盖妮,
你分明在我的身上。
1931年,秋天,南京
——《新月》4卷2期,1932年9月1日
(方玮德:1908-1935,安徽桐城人,桐城古文大师方苞的后裔,后期新月诗歌的代表诗人,因肺病,英年早逝。作品有《我有》《九龙壁》等。)
显然,这是一首情诗,一种自卑的苦恋和幻象,虽然这首诗写于1931年,及至1934年诗人到北京后才见到诗中真正的主人公的原型——语言学家黎锦熙的女儿黎宪初,但这并不妨碍诗人展开想象的翅膀,尽情营构爱情的柔美。诗人是害怕青春的梦想演化为现实的,浪漫年少,对黎宪初一见钟情的诗人尽可以展开疯狂的追求。但他体弱多病,面对貌美如花且出身世家的黎宪初,自感有卑微之处。或者说,诗人一直以来对爱情的感念都是如诗中所描述的惊慌和激情,是一种自我幻想的情侣间耳鬓厮磨的安慰。秋天的忧伤,沉重到雁子不再飞翔,在狂躁和迷离中,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感到心爱的人的影子在心头摇荡。思念之情汹涌而来,情之所至,幽暗的村庄,河岸上的虫子都来歌唱,但这丝毫掩盖不了内心孤独的凄凉,及至黑夜过去,朝日东升,云蒸霞蔚,爱恋的狂想依然没有消失,落叶叹息,雄鸡报晓虽然惊醒了诗人的梦幻,但他依然感觉到了爱情的力量。
方玮德推崇同为新月诗人的徐志摩将西洋诗律融入汉语新诗创作的做法,并对他的自由、爱与美的浪漫主义理想尤为看重,并因之而将这些诗歌理念运用到创作中。《秋夜荡歌》整首诗句形整饬,三段的节奏样式一致,皆有尾韵,可歌可颂,音乐清新、流畅,压抑、凄凉的情感调子被荡涤掉不少。方玮德虽然27岁就英年早逝,但经历沧桑、坎坷,经历过各种情感体验,堪称是浓缩了的人生,这首诗比较理想地体现了诗人激情满怀的心境和情感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