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喜伦
在这喧嚣忙碌的人世间,我很想放慢脚步,驻足春天的一片花海,聆听花开的声音,体悟生命绽放时的神奇,寻找内心的宁静与平和。
或许杏花就是春天递来的第一封请柬。
北方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当我从杏花春雨江南赏春归来,家乡又连续数日雪花飘飞,纷纷扬扬,才正式做了一场冬的告别。
心心念念盼春到,悄然杏花满枝头。唐代韦庄词曰:“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而如今,我“老夫聊发少年狂”,也来个杏花树下听春语。
我急切地踏着春风的脚步,来到小区后面的世纪大道旁,奔赴一场与杏花的约定。只见眼前的杏花开得怡然而娇羞,开得端庄而圣洁。我隐身树下,仰头静静观赏,聆听杏花开放。
其实,春天的花事太多,北方的报春花还有丁香、榆叶梅、樱花、连翘、迎春等品种。而我钟情杏花,更多是因为它就在我的家门口,出门便见,仅世纪大道的杏花长廊,就绵延约3公里,那是伴随这条道路的修筑而配套载植的。这些二十多年的老杏树,姿态苍劲,冠大枝挺,壮观气派。“杏”与“幸”谐音,杏花兆吉祥,岂不正寓示着这是一条通向幸福之路吗?
在我的家乡东北,每到4月中旬,天气还有丝丝寒意,杏花便拖着春的裙裾,爆发出积蓄了一个严冬的力量,在粗糙纵裂、看似枯槁的暗紫色枝条上簇状开放,哗地捧出一片娇艳。仅三五天时间,便繁花丽色,胭脂点点,如烟似雪,艳溢香融,浓郁的香气诱人袭人。
杏花开放,犹如一场盛大演出的序曲,告诉你,春天来了,热闹开始了,之后便默默退场。
细细端祥,那艳红的杏蕾,如团团彩球,含苞待放。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浓渐渐转淡,到谢落时便雪白一片,可谓红红白白一树春。一棵棵杏树,如同身着白纱裙的娇羞少女,簇拥在一起窃窃私语,或许是在比美?一朵朵杏花像一只只粉蝶振翅欲飞,仿佛又是一个个春的笑靥。对着日光看那圆润的花瓣,可见细密的纹路,宛如一枚枚邮戳,传递着泥土里写下的春的密码。
杏花初开如火,盛开如雪,红而能白,有姣容嬗变的色彩,有风情万种的姿态,有沁人心脾的清香,更有繁密娇艳而又温柔朴实的整体风韵。
古往今来,和杏花有关的诗词歌赋浩如烟海,俯拾皆是。
北宋王安石在《北坡杏花》诗中写道:“上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妩媚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他把杏花飘落比作纷飞的白雪,岸上花朵,水中花影,各显芳姿,美得像一幅水彩画。
宋代宋祁因“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而名扬词坛,被世人称为红杏尚书。这个“闹”字不仅有色,似乎还有声,形象传神地刻画了杏花的繁茂浓密、活泼天真,而又富有生机的内在神韵,将烂漫的大好春光描绘得活灵活现,情趣盎然。
宋人叶绍翁面对出墙的杏花,则是喜形于色,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名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只可惜后人对其意境理解有限,竟然从诗中生发出一个暧昧而香艳的成语“红杏出墙”,成了女子出轨外遇的代名词,不能不说是一种亵渎。
李清照该是一朵娇情的杏花,她的词中几乎无处不有杏花疏影的浪漫与萌动。“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她借杏花表达了闺人幽独的离思与韶华易逝的怅惘。李清照尤喜肥瘦对举,有“绿肥红瘦”和“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名句,这个词是她对汉语的不朽贡献。
人们对杏花寄托了情感志向,让其承载了独特的文化意蕴。
今天人们多把教育行业称为“杏坛”,把医药行业称为“杏林”。《庄子》载:“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缁帷”指树木繁茂,是说孔子聚徒授业讲学、休息的时候,就坐在杏林中高台上。人们出于对孔子的敬仰,遂以“杏坛”泛指授徒讲学之所。而“杏林”说法源自葛洪《神仙传》:东吴神医董奉“为人治病,不取钱物,使人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数年,计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人们由此称他为“董仙杏林”,并用“杏林”来指代中医药界,寓意春风满地,妙手回春。
唐代科举考试放榜时间正是杏花开放之时,按习俗,进士及第者要参加曲江池畔的杏园宴会,以示对孔子的纪念,谓之探花宴,杏花也因此被称为“及第花”。郑谷《曲江红杏》中“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就是借女郎口中的杏花,道出诗人希望科举高中的愿望。
杏花里的春天,是有故事的;杏花里的春天,也是有声音的。花开的声音与鸟儿的鸣叫,同样悠扬、美妙。我在聆听杏花开放时,感悟到春天的生机与生命的活力,似乎听到花儿在争着对我说:春天在这里!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