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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薯记

来源:绥化日报 2024-11-25 字体:

北塔

  昨晚,我请村里的几位芳邻吃饭,其中一个由头是请大家分享我的丰收喜悦,品尝我的劳动果实——一盘飘着清香气、带着热乎气的紫薯。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独立种植收获的红薯,岂有不请朋友们来品评鼓励一下的道理呢?!

  席间,同代人王哥尝了一口,就有感而发:“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说是靠吃红薯长大的。”我深有同感。我记得,上小学时,每年有相当一段时间,每天早晨我是手握着一个山芋(红薯的吴方言名称)作为早餐去上学的。那时候的红薯品种还比较单一,恐怕也不是世界最优品种;但我至今回味起来,还觉得又香又甜又糯,不亚于水果,红薯可以说是那个年代中国穷人的救命果。这不仅人可以作证,连猪都会同意。因为猪们吃的也是红薯,只不过是等而下之的——其中比较细小或歪瓜裂枣的。我会协助母亲把这样的一些红薯跟切碎的红薯藤一起煮熟,然后跟剩饭生菜一起倒进水桶。当我把这样一桶喷香的红薯美食拎到猪圈门口时,无论是大猪还是小猪,都会闻香而至,摇头摆尾,冲上前来,用偌大的鼻子拱着桶底,差点拱翻食桶,让我无法把满满当当的一桶美食准确全部倒进猪槽。有时我不得不拿起永远守候在门口的一根细木棍子,先使劲把他们从槽边打开,才能安全倒食。猪们仿佛最爱红薯宴,顿顿狼吞虎咽。

  自从在乡下弄了一块地之后,我就琢磨种点小时候的味道。说实话,我小时候帮母亲收获过红薯,但没有种过。对于自己能否种成功,不免有点忐忑。不过,关于红薯引入中国的故事鼓舞了我。据说,红薯是由福建人陈振龙父子从菲律宾偷进来的。彼时,菲律宾政府太把红薯当作宝——国宝,居然颁布法律,不允许任何人把红薯种苗非法带出国境。陈振龙父子偏想把这食物之宝带回中国,让父老乡亲分享。他们知道,如果直接把沉甸甸的红薯果实放在旅行箱里,那比较容易被海关人员发现。于是,他们开动脑筋,巧施妙计,把几根新鲜的红薯藤搓进麻绳里,然后以这种偷秧换果的方式,蒙混过海关,顺利把红薯藤带到了福州乡下的家中。陈振龙父子立刻搓开麻绳,取出红薯藤,按照在菲律宾学来的种植方法,将红薯藤试种在庭院周围。那红薯藤已经被绳子绑了几天,而且经历了舟车劳顿,居然还能存活,不仅自己存活,而且在四个月后,还成功生出了诸多“孩子”——红薯。其生命力之顽强,令人敬服,也使我对栽培有了信心。

  紫薯是红薯的一种。春节回乡,母亲正好留了一些紫薯种子,我就跟她讨了一些,带回北京。这些是结结实实的果实,不是一掰就断的秧子。我没有把它们捆绑在绳子里,况且,我坐高铁,从苏州到北京,大半天就到了,想必它们在路上也不是太劳顿。我相信,生命力强大的它们能成活。

  春节之后,由于我忙于调动工作等事宜,有一阵子居然没有时间去乡下,那些紫薯种子就静静地躺在阳台上,似乎不急于入地。我心里为它们着急,甚至有点疑惧。不过,我还是相信,生命力强大的它们能成活。

  直到清明之后,我才去把它们种下,浇了很多水,仿佛是补偿它们漫长的等待。然后是我开始有点不免焦虑的等待。一周之后,它们没有任何动静,如同在子宫里刚刚结胎的生命,也算正常,所以我没怎么在意。一月之后,它们的芽还是没有冒出地面,不仅没有冒出地面,而且我挖开土,发现它们根本没有长芽!这下我就有点着急了,难道南方来的种子不服北方的水土?难道它们在阳台上被耽搁得耗尽了生命力?不过,我还是相信,生命力强大的它们能成活。我照例只管给它们浇水——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

  有人建议我施肥。我们几个从北京城里去乡下种菜的邻居有个约定:为了吃到百分之一百的有机菜,坚决不打农药不施肥。所以,我们种庄稼和蔬菜,基本上只是浇水。不过,我还是给紫薯们施了一点羊粪肥——不是原生态的羊粪,而是那种被制作成颗粒状的,而且还染成淡蓝色的成品肥。

  不知道是羊粪肥起了作用,还是紫薯种子本身的生命还是发力,它们的芽终于窜出地面,进而开始长叶子,而且越长越多,分枝之后,就有了蔓延之势。为了鼓励它们更快地生长,我又施了一次肥。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它们已经相当茂盛,只见藤叶,不见地面,韭菜畦里的,已经把原先的韭菜完全掩盖——可怜的韭菜!胡葱畦里的,已经把原先的胡葱掩没一半。那些亭亭玉立的胡葱像身材高挑的西域姑娘一样,像是踩水站在汪洋中,只露出上半身。畦和畦之间的水泥小道则早已披藤戴蔓。每次我都得小心翼翼拨开藤蔓的云雾,方可落脚。不仅菜畦被紫薯占领,连菜畦之外的地面和墙角都被它们占据了一大片,它们像蛇一样越爬越远。不过,它们的命运似乎也类似于蛇。据《圣经》说,蛇因为诱惑夏娃进而诱惑亚当偷吃禁果,被上帝处罚只能在地上爬行。紫薯的细小舌头已经舔到了墙,但没能往上爬。否则,它们就由爬地蛇变成爬山虎了。

  地上的藤蔓如此茂盛,地下的果实应该也不会太差吧?我不由产生了对丰收的期待。

  夏末了,我挖开其中一棵的根部,没有任何结果的迹象。我不免有点失落,但还是抱着丰收的期待。

  立秋了,我挖开另一棵的根部,也没有任何结果的迹象。我不免更加失落,但还是抱着丰收的期待。

  中秋了,我挖开又一棵的根部,还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迹象。我不免有点绝望,但还是抱着丰收的期待。

  国庆期间,我回乡探望老母。母亲说,有些邻居家已经开始收山芋。我的心情着实着急沉重起来。回京后,我马上去乡下。我慌忙挖开最先那棵的根部。啊,我惊喜地发现,根部有根——形状颜色活像男根的一枚果实,似乎丰收在望啊。

  暮秋了,我的山芋它们该长大了吧。但是,我看到的根还是没有变成胖小子。我把土填回去,再让它们长长吧。

  立冬了,母亲来电问我:“山芋收了没?”我说还没有,再让它们长得更大一些。我想象着,小子们在地下的黑暗里长久隐忍着、长大着,等待着锄头和铁铲让它们重见天日。

  又过一周,华北的夜里气温开始低至零度。我找了个晴好的上午,把它们全都挖了出来。说实话,产量不高,味道也一般。但我还是兴奋,要请三五好友来分享收获的喜悦。当然,我也想趁机听听他们关于红薯种植的意见建议。我打算来年再种,改良方法,以期提高产量,改善味道。收获不忘种植嘛。


编辑: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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