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佩明
生活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回家”两字埋藏在心里念念不忘,这次能够成行,我竟然兴奋得夜不能寐。
远方的家,是我的老家,生我养我的地方。村庄里几十幢新旧不一的房屋依偎青山,一丘丘梯田层叠顺着山势弯弯曲曲,一条小河由北向南从村前流过,一切是那么宁静而安详。这些年来,老家享受国家快速发展带来的红利,家家出门水泥路,户户通了自来水,路灯照亮每一个角落,而且修建了居民休闲广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家蝶变成美丽乡村示范点,是一个宜居宜业的好地方。
三十年前,我背起行囊,跟随着滚滚人流,跌跌撞撞涌进了城市。那是个冲动莽撞的年龄,没有不舍,只有决绝,毅然选择留在城市里苦苦挣扎。这么多年来,虽然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小天地,但已是满身疲惫,满身伤痕,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刻,我感觉自己是无根的浮萍,漂浮于城市的边缘,总是情不自禁地思念故土,思念我的父母亲。
父母是勤劳的一代人,毕生为子女活着,为家而累着。尽管我们儿女工作稳定,有的还开辟出了一方事业的新天地,生活日渐丰裕,可他们难以割舍故土,依旧坚守在老家,耕种几亩薄田,养着猪犬鸡鸭鹅,过起自食其力,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父母的选择,自然遭到大家的反对。我们极力劝他们到城里居住,他们却始终无动于衷。直到三年前,实在干不动了,才不得不歇下来,将田地流转,安度晚年。
有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父母已是七秩晋八的老人,尤其父亲罹患顽疾,老病相催,身体每况愈下。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帕金森症折磨得老太太的右手颤抖不停,吃饭握筷都不能自持。我做梦都在牵挂父母,好想回家看看。陪伴从岁月深处过来的父母,既是责任也是孝道。自己身在异乡,归期却总是飘飘渺渺,千千心结只在梦里释怀。即便每年一两次回家,都是来去匆匆。我像一只候鸟,时间到了就要飞,从南飞往北,从北飞向南,飞越万水千山,总想回到那个散发着泥土温情的地方。
因为回家少,每次待的时间又短,父母居然把我当成客人了。前些年,每每回到家,遇到父母在田地里劳作,自己心急火燎赶去帮忙,他们却找各种借口婉拒,不让我插手,我无法容忍自己什么事不做,却眼睁睁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
每次回家,母亲忙进忙出,拿出最好的食材,做我最爱吃的菜,父亲拿出最好的酒,招待我这位远方的“客人”。母亲做饭,父亲打下手,我坐在灶膛前添柴生火,陪父亲和母亲说说话,拉家长里短,数儿女情长,谈笑风生,一室生春,心中一股暖流如春波般荡漾。
每次回家,我都要到村前屋后去走一走,同左邻右舍打个招呼,听着淳朴的乡音乡情,心里总会涌起莫名的温馨和亲切。
我喜欢踽踽独行走在乡间小路上,闻着泥土和野花野草的芬芳,听听山林里鸟儿的歌唱,看蓝天白云下田野里丰收的景象,享受一番阳光温柔的抚摸。有时候,我坐在河边柳树下,坐很久,看夕阳下远山的那一抹余晖,听那蝉鸣高歌,凝视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和乱蹦的虾。当然,还会注视河底圆圆的石子,葱郁的水草和觅食的水鸟,沉醉在一幅美丽的山水田园画卷里不能自拔。
每次返城,年迈的父母亲坚持送到我村前的大路上。车子渐行渐远,他们瘦弱的身影依旧久久伫立在那儿,把目光望断。而我的离愁别绪弥漫心头,一步三回头,潮湿的心充满迷茫,下一次相聚又在何时?我难以回答。
走在人生的路上,我可以奔走四面八方,可回故乡的路却只有一条。我不改初心,只要我的父母在,我的祖先在,我的根就在,我回乡的路就在。尽管回乡的路坎坷艰难,我一定会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