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娟
把云写下来吧,当我重新注意到她,坐定相看,时间似乎静止。她缓缓飘在空中,已不似之前,平添空灵。
不知道已经多久,不曾感受早晨和黄昏,碌碌中,晨曦暮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遥远得了无痕迹。
莫名想起“云水谣”这三个字。“云”和“水”是看过的一部电影《云水谣》里的主人公王碧云和陈秋水,没有悬念的爱情悲剧,曾究其名,得知“云水谣”原是双调词牌,举头望青云,云遥遥,低头观海潮,水涛涛。难怪,古今寓情于此,一开始就是相忘于江湖,空中云,地上水,时时相望,却难归一处。
你是水还是云?
过往忙碌低头的日子,顾不上看头顶的云,再次读到萧红的《火烧云》在女儿的课本里,我几乎都忘记了这么美的一篇写云的文章。一晃半生,“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还是和女儿远足的那次,爬山,微雨。因赶不上女儿的步伐,半途坐下休息,一转身看到了让人惊艳的云,她不动声色地盘旋在我脚下的半山腰,缓慢地贴地匍匐前行,不断变换着形态,清冽地从我脸上滑过,从我脚下飘过,伸手却感受不到她,有那么一瞬,时间静止在云不动声色的慢里,我清晰地感到自己停下的意识,那是放空。那一刻,只想与云合一,任其飘游。
而这次的观云,让我顿悟:云之远近,有不同。远云形显,近云形遁,云到眼前只有水汽,所以太近成不了云。可是很多时候人们只关注眼前感官真切的湿意,看不到远处的诗意,慢慢也就彼此相忘。一如这水天之间的云水,再难相交。可是云水原本一体,当云飘落大地,像生命的轮回,何不是对回到本初的渴望。
而往往,人只有倦了,才想到化雨相交海潮。
其实,云水都曾是你,就像观云也是在识水。
识水,水有颜色吗?水有颜色,云的颜色。山上的云是白色,山下的云是彩色。
那次回来后,在22楼居室的阳台,我开始观云,像很久之前的约定突然被我想起。在生活装着巧克力的盒子里,你永远不知道将得到什么。一个人的晨曦暮云里,霞光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眼前,让人情不自禁扬起嘴角,清晨的风抚摸着你的脸庞,生命的美好共生在霞光里。那一刻笃信,生命原本是绚烂的,自然的美原本就是一种静默的伟力。
我曾对源于清代的《彩云追月》心生疑惑:晚间追月的云怎么会是彩色的?中国古典文学著作当中常有仙人驾彩云的描写,彩云追月想来应是人们心目中的月宫仙境,不足为奇,可屡次观云让我找到了现实中的答案。在一次次遥望中,果然发现,在不是很黑之夜,月东日西时可观彩云。试想,当古人由低头耕作开始抬头遥望星空,在把酒话桑麻的夜晚,藏在小市民平凡的情趣里,彩云追月其实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我继而也发现白天彩云更多,灯光和阳光的颜色经过折射表现于云,水神奇地分解了光幻化成霞,一次次的彩云,就这样仅此一次不会重复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再错过。《彩云追月》这首名曲后经任光与聂耳改编成著名的管弦乐,成了经典中的经典。
观云识水的这段经历,让我终究明白,只有当一个人不仅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清楚自己不要什么时,才能心意决然,相信缓慢、平和、细水长流的力量。既清楚现实中所处的位置,亦留有内心的坐标。不愤世嫉俗,不哗众取宠,不迎合讨巧,不滥不狂,一如月光散满湖面,一如晨风吹过山岗。
孔子在《论语》中,对《关雎》的评价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那么云呢?云的空灵有着岁月滤过的质感,既不是遥不可及,也不是伸手可握,观云中,那些不曾被粗粝的生活、喧嚣的世相耗损殆尽的温存意绪,慢慢释放着平和的力量。不必奢求世相的认同,成全自己,一如云朵,把自己交给远方的风,方向就在那里。
原来心归深处,那片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