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庆
黑土之上,一个吉祥的地名
是的,吉祥而朴素,朴素而亲切
还有话语,犹如黑土,一点都不空洞
还有生活,更靠近植物,离汽车的喇叭一步之遥
身边的人,他们的笑容,让我想起葵花
好看,籽粒的芳香在召唤,让人爱不释手
二人转的唱腔浸入骨髓,如此自然
剪纸的梦想低微,像成熟的粮食
粮食,真实而炫目,铺满原野
她们气息独特,喂养平凡的胃口
故乡在胃里,这种感觉仿佛天赐
是的,天赐黑土,天赐黑土之上的绥化
三姑石读后:
走进一首诗,就如走进一个熟悉或陌生的地方,而促使你走进的,就是一首诗的力量。
杨川庆的诗《绥化》,于我同时营造了熟悉与陌生两种状况。这个地方所呈现的力量似抱紧了我的身体,让我有大熟悉的开阔,也有小陌生的吸引。我不能拒绝这里景色的魅力,不能不驻足欣赏,不能不让舌头获取管辖的力量。
诗中有一处堪称金句——
“故乡在胃里
这种感觉仿佛天赐”
我们对于喂养我们童年、少年,或者中年艰苦生活的故乡,不管走多远、多久,都会在心中为其留有最温柔的部分。而这一部分仿佛休眠的火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唤醒,就会成喷发之势。
诗人借胃设喻,很容易就找到了读者的共鸣点,唤醒了我们热爱家乡的胃口,也唤起了读诗的兴趣。
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有时不免有麻木感,对于这片土地,甚至她的地名,我们都因为太熟悉而忽略她的粗犷和唯美,又何谈她的那些“吉祥”等等美丽的寄寓了。
诗人起句就唤醒了沉睡的我们——
“黑土之上,一个吉祥的地名
是的,吉祥而朴素,朴素而亲切”
诗人犹如有经验的导引者,把读者变成他的同谋,与诗中他所要主导的声音,所要呈现的另一个世界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还有话语,犹如黑土,一点都不空洞
还有生活,更靠近植物,离汽车的喇叭一步之遥
身边的人,他们的笑容,让我想起葵花
好看,籽粒的芳香在召唤,让人爱不释手”
诗人以有节奏地预期和流动推进一首诗,在和读者反复确认:这就是我们可爱的家乡——家乡的声名之美,家乡的话语之亲,家乡的生活之近,家乡的人们之好。
简洁而饱满的语句,恰如秋天金黄的老玉米,光鲜醉人。可以说,诗人是高高地举起一瓶甜美的汁液,让我们的胃咕咕地叫起来。
诗人的高妙还在于,绝不就此罢笔。
“二人转的唱腔浸入骨髓,如此自然
剪纸的梦想低微,像成熟的粮食
粮食,真实而炫目,铺满原野”
他用“二人转,剪纸和粮食”进一步调整我们的胃口,反复强调它们的功用,最后归结到“粮食,真实而炫目,铺满原野”。我们好像瞬间就兴奋起来了,以致于不能自持,非大块朵颐不行,非一饮而尽不痛快,非放声歌唱不足以表达心中的豪情。
读到这里,我们只是看见诗人用心用情用力,表达对家乡那份深沉磅礴的情感,似乎感觉还有些压抑,有些透不过气来,似还差一口气没有吐出来。作为一个成熟的诗人绝不会给读者这样的瘀结——
“她们气息独特,喂养平凡的胃口
故乡在胃里,这种感觉仿佛天赐
是的,天赐黑土,天赐黑土之上的绥化”
这首诗的高潮因此到来。诗人仿佛斟满了酒,举起了酒杯,在黎明,在月夜,在梦中,仰天高歌对家乡的赞美,对“天赐黑土之上的绥化”的无限祝福。
而这赞美、这祝福,停不下来。
谢有顺认为,作家“写作根据地”不一定是偏远蛮荒的山坳,而是凝结作家记忆和情感的地方。无疑,杨川庆已经把工作地绥化作为写作精神扎根的地方,这里熟悉的地域、物态、人情,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写作的真材实料。
可以说,在绥化,杨川庆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陌生化表达,唤醒了他找到的词语的灵魂,而属于这里的我们,又一次被读者发现,并惊异地瞩望。
杨川庆,出生于黑龙江省鸡西市。1984年毕业于黑龙江大学中文系,现居绥化。1980年开始公开发表作品,出版有《北方之恋》《眷恋的历程》《最后的冬天》《杨川庆诗选》等诗集,《官道》等长篇小说,《诗歌漫论》等诗论集,《友人的赠书》等书话集。
三姑石,系诗爱者,读诗是她的习惯,有她的悖论和主观,喜欢从民间视角,或他视角读诗。如果你看到,偏又赶上她言语走音的一日,敬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