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优
樱花开了。
开得人心里发软。
是梦中飞来的白蝶,从天的那边海的那端,穿过烟色豆绿,携了露的清凉;或者明月转身时落在人间的吻,带了夜的幽蓝和星的微颤。遥远的精灵,天堂里的幻影!歌声微茫时,烟霞氤氲处,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曾经雪如花,今来花似雪。远远望见,忽而忘了呼吸,忘了身在何处。那些花儿朵儿,不是来自人间,不属于尘世,她们只是路过,偶然路过,云为衣兮风为马,雪为肌兮玉为骨,翩然而至,踏浪而来。呀!枯枝多萧索,人间何寂寥!遂驻马勒缰,拣了寒枝驻芳华。东风得信,冰消雪融,欢颜初展,山河瞬间明媚起来。
绕来绕去,不由自主地,脚步便踏上了石阶,拾级而上,来到樱花树下。正如诗人所说:哦,一切都那么自然。这是一种暗示,我已然获得了她的光照。
新生的白,新生的绿,那么柔,那么嫩,纯粹,素净,不谙世事,未经风尘,完全没有穿越漫漫寒冬的落寞辛苦。只有美,轻盈,欢快,生机勃勃的美,美得让人哑然,让一切形容词黯然失色。
就这么站着,默默不说话。
亭亭园中树,袅袅枝上花。天蓝得滴水,风软得蚀骨,三月的风,将说不尽的柔情蜜意灌注到每一朵花每一片叶上。校园里的早樱,单瓣的绝美的化身。就那么站着,就那么看着,一枝一叶,一花一朵,无不鲜妍,无不欢愉。新生总是让人欢愉,纯净明丽,不沾染半点尘埃的清澈总是让人沉静喜悦。
树还是小树,花还没满枝。两三岁的树而已,稀稀疏疏的朵儿,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不过单薄,青涩的少年模样。可是,怎么看怎么好,怎么爱都不够。那一刻,方知自己的贫瘠,言辞的苍白。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木一浮生。
白墙,红檐,黛瓦。那些来去匆匆的脚步,那些埋首于书堆里的面孔,那些飞来飞去的笑声,那些伫立树下抬头仰望的身影。此刻或许还有些稚嫩,有些迷茫,有些黯淡,有些无所适从的小小慌张。可是,有什么关系呢。风轻轻地吹,雨脉脉地润,不知道哪一时哪一刻,曾经的青涩悄然褪去,突然就玉树临风,粲然如空中花枝。
永逝永在的时光,一去不返的青春。把肉身种在春风里,能否收获一棵开花的树?我与花朵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而欢喜和热爱既真且实,不可阻挡。
举起手机,对着一枝花叶初绽的早樱。以这样的方式,接受时间的馈赠,表达对生命的虔敬和感恩。镜头下,所有萧索,荒芜,都被时间裁成了叶,剪成了花,花叶相映,嫣然美好。
在看不见的深处,风霜还在,冰雪未消。但这个季节,只生欢喜不生愁。照片是时间的偈语,每一声快门都是送别,亦是回顾,珍惜。早樱开了,晚樱开,桃花落,春衫薄。花开有时,花落无期。
春天,去看一棵开花的树。到树下走走,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陪花再站一会儿,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