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俊
起初,我以为养花是一件简单风雅的事。给它阳光,给它水,然后便可静待花开。
记忆中,老家的院子就是一片小小的花园。几株桂花树、枇杷树、棕榈树,还有栀子花、月季花、菖蒲……夏天的傍晚,晚风送来栀子花香,母亲摇着蒲扇为我驱赶蚊虫,那样的画面,成了我心中关于“幸福”与“安宁”最初的注解。
后来离家,住进了城市的鸽子笼。起初那些年,日子被工作填得满满当当,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无暇他顾。直到某一个黄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路过花店,看到一盆含苞的栀子,那熟悉的、清甜的香气,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门。我把它捧回了家,安顿在朝南的窗台上。
可养花远没有那么简单,那盆被寄予厚望的栀子,不知为何,花苞渐渐枯黄,叶片也失了精神。我手忙脚乱,上网查资料,请教有经验的朋友,才懂得原来是水土不服,光照太烈。我不再贪多,只从最皮实的种类养起。一盆绿萝、几株吊兰,它们不挑剔,给点水就能还你一片流动的绿意,让小小的屋子有了生机。渐渐地,我的阳台成了一块试验田。养死过一盆娇贵的马蹄莲,也曾为得了白粉病的月季忧心忡忡,像照料一个生病的孩子。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收获惊喜。春天撒下的几粒朝颜种子,在无人留意的角落,竟悄悄攀上了栏杆,在一个寻常的清晨,绽放出几朵或蓝或紫的小喇叭。一株小薄荷,起初病恹恹的,换了个瓦盆,放在角落,不怎么管它,它反倒自己扎下根,长得郁郁葱葱。掐几片叶子泡水,满室清凉,那是一种来自生命的、不屈不挠的治愈力。
与花草相伴久了,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而宁静。每日清晨,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阳台看看它们。看看那盆蓝雪花又冒出了几个新苞,看看那棵多肉是否喝饱了水,叶片变得饱满。我为它们摘去黄叶,抚平蜷曲的叶片。它们是无言的知己,默默倾听我所有的心事,又以最美的姿态,回赠我芬芳与色彩。
它们教会我等待,也教会我,从一粒种子到嫩芽拱出泥土,再到枝叶伸展,花苞鼓胀,直至最终的绽放,这是一个漫长而从容的过程,急不得。它们也教我从容。花开,固然是盛景,蜂围蝶绕,绚烂至极。但花落,也并非悲伤的结局。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种荣枯有时、开落有序的生命循环,让我懂得了坦然面对生活中的得与失、聚与散。绚烂时尽情绽放,告别时亦能优雅转身。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智慧?
一方小小的阳台,让我看见生命的坚韧与脆弱,看见时间的流转与沉淀,也看见喧嚣俗世里,身心安放的静谧。它们用无言的美丽与芬芳,慰藉着我这奔波于尘世的倦怠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