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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樱桃树

来源:绥化新闻网 2022-12-20 字体:

李春妹

  老家园子里有颗樱桃树,树干一人多粗,樱花盛开时,一团团一簇簇的粉红像小娃娃的笑脸,粉嘟嘟,娇嫩嫩,让人见了就心花怒放。当一串串红宝石般玲珑剔透的樱桃缀满茂密的绿叶丛中,最开心的就是拿上小凳子,钻进树叉里边摘边吃,咬一口,甘甜酸软,唇齿留香,不把牙吃倒了决不肯下来。母亲则在旁呵呵的笑着。

  母亲年轻时很端庄秀丽。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健康的肤色不施脂粉,两根麻花辫随意的搭在耳后,喜欢穿的确良格子上衣,蓝的卡裤子,自己做的布鞋。母亲年轻时很能干,19岁被选为村妇女队长,20岁入了党,领着妇女们在生产队干活,工分每次都很高。那时干活的地方叫做场院,就是在那儿,父亲作为民办教师去临乡听课,经人介绍遇见了母亲。当时他留着茶壶盖头,穿着军绿色上衣,背着军用挎包,像极了电影《我的父亲母亲》里的场景。樱桃花盛开的季节,母亲坐着二舅舅的马车嫁给了父亲。

  母亲平时极其朴实,不施粉黛,利落短发。唯一一次母亲“精心打扮”的场景,却永久珍藏在记忆的抽屉里,每当打开,心中隐隐作痛。

  那是一个夏天。阳光透过蓝色油漆的窗棂倾洒在一尘不染的房间里。母亲病卧床几天了,持续低烧,去医院又查不出来。一天,母亲兴致突然很高,和我说要穿那条姐姐从山东邮来的裙子。那是一条黑白条纹相间两件套纱裙,裙摆处绣着金色丝线花朵。母亲穿上后说:我腿上有青筋,给我找双袜子吧。我兴高采烈地翻出一条肉色高筒袜。“这鞋好像不行,母亲又说。”把你给我买的那双黑色绒面瓢鞋拿来,我兴奋得像个小鸟。当初买给母亲的时候,她说这么好看的鞋在家里干活穿太可惜,得找个场合,看来今天派上了用场。我又给母亲整理了下头发,擦了点粉,还软磨硬泡地给她涂上了淡淡的口红。母亲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竟像小姑娘一样不好意思,转头问道:“丫儿,这样还能出门不?”。我连说,能能,妈,你今天真好看!

  “那陪我出去逛逛吧。”我拍着手说“好啊,好啊。我爸要是看了你一准认不出。”“那我们就去看看你爸。”出门时,前面租房大娘看到母亲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道“哎呀她婶子,瞧这一倒扯多好看。”

  仲夏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一种灼热感,风吹来也是热乎乎的,北方太阳直射得让人透不过气。尤其是在没有一丝云的中午,有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我用手挡住烈日,母亲则好像很享受的样子,从容不迫地慢慢走着,像要留住一路阳光。

  父亲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经营一间汽车修理部,负责全家六口的生活。母亲隔着街看着父亲弯腰撬轮胎的侧影,见父亲不时停下来用手背擦额上的汗,就打开手绢,从叠得整齐的纸币中捻出一元钱对我说:“丫儿,去买几根冰棍儿吧。”我欢快地答应着买回了五根。

  擦汗的瞬间,父亲抬了下头。看见母亲着实愣住了。他慢慢直起身,打量了母亲好几遍,淌满油黑色汗水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惊讶、怜爱参半的神情。“爸,看我妈好看嘛。”我连问两次,父亲才回过神来。“哎呀,呀,这整地,和唱戏似的,都快认不出了。”父亲平时言语不多,这是我听到过他对母亲最动听的赞美。随后又冲我说:“你妈难受,大热天让她走这么远干啥。”母亲赶紧说:“他爸,是我要出来的,你吃点冰棍儿凉快凉快。”于是,五根冰棍儿,吃完了才发现父亲和母亲一人一根,母亲咬两口说太凉,把剩下的递给了父亲。我抿抿嘴,有点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母亲笑道:我家丫儿,小时候叫“小馋猫”,现在看真没叫亏。午后的阳光很好,风儿轻抚着杨树的叶子传来窸窸窣窣的沙沙声。

  谁又能想到,那是母亲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午后。

  那天以后,母亲躺在炕上再没有起来。一周以后的周末,单位临时加班。走时,母亲还没有醒。单位在离家十几公里外的一个乡镇,我刚到,BP机突然响了,掏出看,只有五个字,“母病重,速归。”是家里的电话传来的。我的头嗡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不记得怎么请的假,只记得单位派一台2020轿车专门送我返回,颠簸的土路把我的眼泪颠得像断了线的珠子。来到胡同口,救护车已经停在那儿。母亲已经完全昏迷,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冰冷的仪器往她的身上不断按压。我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母亲躺在医院重症监护病房ICU,身上插满管子。父亲弓着腰,用粗糙的大手一下一下捋着母亲的头发,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落在母亲已没有知觉的脸上,怕我们看见,又赶紧转头偷偷擦去。我从没看见父亲对母亲有这么亲密的动作,也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忍不住鼻子一酸,却没敢哭出声。母亲虚弱的身体没有熬过一夜。临走前,睁眼看了看周围的亲戚,还努力像平时一样客气地打招呼。之后在人群中找到我说:丫啊,妈这回不行了……那一瞬间,我再也无法控制嚎啕大哭。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从我记事起,无论发生什么事,从没说过自己不行。多年来,她照顾全家,毫无怨言,在我们的心目中,母亲是贤惠的,是刚强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母亲。为了我们,她一生都在做一个强大不可摧的母亲。可是,她其实也是一个需要呵护、需要陪伴的小女人,她也有爱美的心,她也有自己的梦想。

  说起母亲的梦想,还是她出嫁以前的事。母亲年轻时端庄秀丽。黑黑的大眼睛,健康的肤色,两根麻花辫随意搭在耳后,最喜欢穿地确凉格子上衣,蓝地卡裤子。母亲很能干,19岁被选为村妇女队长,20岁入党,领着妇女们在生产队干活,工分每次都很高。那时干活的地方叫做场院,就是在那儿,父亲作为民办教师去听课,经人介绍遇见了母亲。当时他留着茶壶盖头,穿着军绿色上衣,背着军用挎包,像极了电影《我的父亲母亲》里的场景。园子里那颗樱桃树姹紫嫣红的时候,母亲坐着二舅舅的马车嫁给了父亲。从此,远离了生产队,远离了歌声,过上了普通农村家庭主妇的日常生活。

  可是,爱好是在骨子里的。儿时,经常听见母亲扎着围裙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哼哼着。有时候是“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你的光辉永远照我心”,有时候是“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每次歌声响起,我就知道母亲最开心的时刻到了。这时候我时常缠着她给我多唱几首儿歌,再讲几个故事。直到现在,“我在河边洗手帕,上游飘下一朵花”、“拖拉机练合唱,推土机练跳舞,汽车喇叭吹笛子,农具场里敲锣鼓”等儿歌还不时回荡在耳边。母亲也愿意讲她嫁给父亲以前的“光辉历史”。母亲说这些事的时候眉毛总是高扬着,满眼都是星光,我们听得津津有味。当然,最有味道的还是母亲做的吃食。

  母亲有一双巧手。普通的玉米面,在她手里能做出香甜松软的发糕。母亲经常把省下来的白面掺上玉米面醒发,里面加点糖精。煮沸的大锅里放着屉布,把稀稀软软的两和面往上一倒,出锅的时候,热气腾腾,金黄松软,凉透了咬上一口甜滋滋的。小学一年级时,学校离家远,中午我们都带上干粮不回家。同桌是邻村村长的女儿,家里条件好,经常带黄米面粘豆包和白面豆包,看到我带的玉米面发糕,就悄悄商量和我换,我们俩边吃边憋不住笑,都吃得很香。当然,还有粘豆包、黄金糕、豆面卷儿等等,都是我们童年最解馋的回忆。

  岁月经年,转眼间母亲离开二十多年了。这些年家里的条件好了很多,也能买到市面上的各种樱桃,饱满晶莹,甜润可口,还没有籽儿。我却总想起老家的那棵樱桃树,总想起樱桃红了的季节,母亲坐在院子里,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看我们叽叽喳喳上树摘樱桃的温暖笑容。


编辑:刘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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