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苣(外二首)
杜文辉(甘肃)
长在荒郊野外的苦苣
像对面山坡上的小狗、残雪、小旋风
悄悄游走 生长
有时遭遇翻倾和铁锄
苦苣用锯齿同杂草、气候争斗
有白胖的根奶水一样的汁
如果有人真地寻找它
它会跳进篮子里
根据它的阅历
一起挖苦苣的人
比一起看花的人
可靠
与一只老虎闲坐
我们不同程度地望山
不同程度感到心有余力不足
不同程度地看猎物、五色
从眼皮下滑过
不同程度 斑斓
我们对抗过、攻取过、恐吓过、咆哮过、伤害过
我有你的爪痕你有我的箭伤
我们互相设过圈套、挖过坑、逃跑过、隐藏过、跟踪过
现在 身后
大雪纷纷
夜行
终于看见
远处有几盏亮着的灯
像一生中的几位好人
静华，你好
马正凯(辽宁)
父亲这样喊着母亲的时候
刚巧是十八岁的好年华
母亲腮边的红，唇边的红，心跳里的红
将山坡上的夜色断开
后来
父亲走了
母亲常常坐在石凳上
好像要从风中揽起那句：静华，你好
看着父亲坚硬的墓碑
我张了几次嘴
终于替他喊了一声
静华，你好
稻草人
林素琴(福建)
旧了的布娃娃，已被安插在
田间，负责照看一方
用过的人都说此法好用，确定
能够吓跑飞鸟走兽
就像从前的稻草人一样
有命的怕了没命的
抽烟
小野(四川)
烟终于站到自己的立场上
它伸出两指
夹着一个人的迟暮
吞云吐雾
被抽吸的人歪在圈椅里
似乎也很乐意
——抽或被抽
谁又分得清呢
恍惚中，他确实把自己当作了一根烟
现在被抽吸得越来越短
以至于他不得不在这云雾缭绕中
抻一抻弯曲的脖子
——嘎的一声
仿佛被岁月压扁的骨骼
这时，才缓过气来
群山
王雪芳(山东)
我喊一声，它们就答应一声
总是不会叫人失望
我喊一声
它们也会答应好几声
层层叠叠的
我喊一声，多想看见离去的亲人
从草丛里起身
黑夜过去啦
谢发印(四川)
黑夜过去啦！我看见
到处都是黄金。
它们从空中飞过来，
栖息在柳岗坪、朝阳洞、谢家湾……
我开始懂得晴朗，
懂得它的成色、分量和价值。
懂得了寂夜，
无非就是大地和河流
把光亮一点儿一点儿地归还。
路遇(外一首)
张世明(四川)
尘土、落叶扬起暮色
塑料袋旋转失落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坐在冰冷的桥头
手里拎着一瓶二锅头
一个劲儿地给自己加温
用什么下酒呢
一把鼻涕，一把泪
煮沸了一锅西北风
惬意
一个叫花子，赤裸上身
靠着路边的一棵大树酣睡
他歪着脑袋，滴着涎水
露出一脸的惬意
我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相遇(外一首)
朱兴勇(云南)
他从城里向外走
停下来
看看芦苇
再走时
惊起几只白鹭
小河弯弯
松柏在侧
他弯腰捡了块石头扔出去
悄无声息
当我们就要相遇时
他拍了拍手往回走了
留下我像是被击中的水面
连同远处的城市
荡漾不已
他们在春天出殡
初春的油菜花田里
远远地
走来一群出殡者
绵延和隐约
在唢呐和鞭炮的间歇里
微风轻拂
云层低斜
纸马和纸花行动缓慢
符合人们对另一个世界的想象
我在碧绿的蚕豆田间
走走停停
遇到一个老妇
送我一把青豆
微笑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