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痕,本名齐艳忠,生于20世纪70年代,2017年开始创作,现居黑龙江省依安县。诗作散见《诗刊》《星星》《绿风》《诗林》《诗潮》《散文诗》等。偶有作品获奖。入选《中国诗歌》精选等。
勒那河
它伸直了腰,是看不见流动的
草木,把它压得太低
如果把鸡鸣拆解,牛哞声隐去
你所确认河流中那一滴反复在你灵魂中敲击的水
是不复存在的
当曲目散尽,我们返回心中认定的故乡
往往是我们在最欢愉中解不开的纽扣
它是自身棉衣中牵扯的部分
现在,我在一碗酒中把一枚贴进我的月色碰碎
她,散开去…
如同,勒那河一棵树上的鸟用每一片羽毛
验证:乡愁
我在一片林木中站立良久
却圆合不了,从枝桠缝隙间伸出的回声
我目睹:一只羊,已迷失在广阔的大地之中
春逝启示录
青山的倒影于雀鸣中回过头
一些芽苞,把干瘪的灵魂撕破
像记忆,在回声中把史简递过来
万物皆有开端,但结束是另一种萌生
当我,站在旷野无所顾忌的青翠之中
那敞开的妖娆,肆无忌惮的种子拱破一层层泥土
这是谁的给予?又是谁把西伯利亚的气流招安?
并肝脑涂地为一场怒放作为铺垫——
没有酒,更好
如果有酒,我会掩盖不住
为一次次江山的荣光而无名的引道者哭泣
因为:一切事物深处的完美
它中间通畅的章节,都是另一双大手用憨直和朴素
培植出的大道
煮一壶酒,放在槐花和涧谷之间
也放在,远行使者的驿站
仿佛,把我安置在一棵树
一生翻译间隙的片段里
虚空
是无所目的在几声蟋蟀的鼓噪中
目睹一根稻草的写意吗?
当然不是,它是存在
它是存在之后无法抵达的一种游离
我们用我们的内心无法抓住的一根绳索
它来源于末端的分散
它从一个具体向苍茫延伸…
它是静寂深处的一场雪
是任何温度也无法融化的有形之物
像水,在慢慢流动
而你却无法剥开每一波纹蕴涵的山脊中
递过来的阴影
在康吉纳布村,母亲20年如一日
当暮色围拢,她都会坐在木屋旁的石凳上
把自己,安置在无法破译虚空的颜色之中
礼物
它所承受的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它忍辱负重,荡开一切南来的鸟鸣
在平静或暴雪中去接受渐渐腐化的肉身
并归纳出一方天地,这是本质
我在南街拐角处目睹了这样一个瞬间:
一个拿着蛇皮袋的人,在翻动着垃圾桶
我不知道她在寻找什么,但我能感觉她需要什么
我无法用任何比喻来还原
一位老人与一块铁的内心
究竟生发出怎样的摩擦和独白?
远处,一个浓妆的女人怀抱宠物犬
她把它剩余的粮食,抛向空中
此刻:当我回头,目睹老人已弯成一个弧——
而山外,融化的雪峰突然高出了一截
仿佛,她弓起的脊背
时光书
我们无法预测一杯水
从沸腾,慢慢消失的热度
是经历,怎样的摩擦?
我们同样也无法捕捉一杯水
从平静到沸腾,又经历怎样火的一生
而水,从沸腾到平静
它消失的重量,来源于:
没有规则散去的炊烟
母亲老了,在康吉那布村
她木讷地坐在一块
被她,每一次用粗布棉裤磨光的石磨上
如同一杯,静止的水
麦子的内部
像所有事物都有它不为人知的门
一粒麦子,从内部涨满一个村庄
我们用我们的手无法打开一粒麦子的内核
我们只能感知:它光滑皮壳所包容的白
一定是用蔚蓝,作为衬托
如同我们一生某一阶段无法倾听自己
一粒麦子的打开,让我裹紧了外衣
我无法用一粒麦子饱满的水
撞击出,内心弯曲的河流
为此:我搜索了所有鼓舞我的词
一粒麦子的隐喻,一个人内心的波纹
当我在记忆的磨盘之上
目睹:那些被剥开
而又从圆石的指缝间流出的恩泽
仿佛,那姆鹿村的回声——
让我,缠绕在一棵白桦胎记的翻译之中
落日
像所有事物都有出口
一圆落日,从入口确认了归途
我们用我们的感官无法揣度一米光束的下降
我们只能认知:林中鸟雀入巢
溪水折射竹篓的阴影
才能从具体中接受,这昏黄降下的安顿
有时,我们无法预测一枚落日
究竟裹入谁的囊中
当阴雨连绵,空山之脊也未必是它静息之所
如同,我们无法知悉我们的亲人
是怎样从一匹马滑入时光的风烛之中
一枚落日的宣言,一个人的一生
当我站在虎皮般的旷野
目睹:一只苍老的鹰栖息在枝桠时
我感知我的中年,已失去翅膀
我不能,在它一生履历中校准自身的生活
而我能做的是:用日落的内心
倾听生命深处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