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峰
故乡村头的老井旁,有棵老榆树,海碗口那么粗,三层楼那么高,树皮呈暗灰色,不规则地纵裂着一道道口子。每逢与春天约会时,它便披上嫩绿的帔,欣然而至,紧接着,又捧出一串串小纽扣般大小的形似铜钱的榆钱儿,献给春天,献给喜欢春天的人们。
我和小伙伴们都很喜欢榆钱儿,常常爬上树捋上一把,将榆钱儿和它携带的春天气息反复咀嚼,吃进肚里。女孩儿们不会上树,就在树下央求我们折一枝扔给她们,她们不仅大快朵颐,还将满是榆钱儿的枝条弯成圆圈戴在头上或颈上,既当花环,又当项链,乐得她们手舞足蹈,笑声朗朗。
除了上树捋榆钱儿吃,榆钱儿也当饭菜吃,以弥补那个年代粮食和蔬菜的不足。母亲做凉拌榆钱儿时,先用开水焯一下,然后捞出,放上盐、醋、蒜泥,因油与春雨一样贵,只点上一两滴。做榆钱儿窝头时,将榆钱儿、玉米面和在一起,捏成窝窝状或上薄下厚的片状,上笼蒸熟,吃时可蘸上用醋调和的蒜泥。做蒸菜时,将榆钱儿和玉米面、少量白面加水搅拌成大小不一的疙瘩,上笼蒸熟,吃时浇上用醋调和的蒜泥。此外,母亲还用榆钱儿熬粥、包包子。如果榆钱儿多的一时吃不完,就洗净晾干储存起来,留作冬天食用。
在闹饥荒的年月,别说榆钱儿,就是榆树皮也被剥得一干二净,碾成面充饥。一棵棵光秃秃的榆树,不知挽救了多少人的命!
榆树也是一种昆虫的美食。它貌似金龟子,微黑的身体上像是撒上一些金粉,泛着星星点点的金光。我们都称它金克朗。榆树好像是金克朗的母亲树,金克朗犹如榆树的顽童,常常不是趴在榆树上吮吸乳汁咀嚼榆叶,就是绕着榆树飞来飞去。每年夏天,我和小伙伴们经常捉金克朗玩,用高粱秸或苇席上的细篾,轻轻插入金克朗天生有缝隙的后颈,看着它在细篾上嗡嗡展翅,不停地舞动着触角和多条小腿儿。再就是捏着细篾,在脸部晃来晃去,把嗡嗡展翅的金克朗当作微型电扇,扇上一丝大自然的清风。
后来,我走过许多村庄,发现许多村庄都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榆树。联想到饥荒年月被剥得一丝不挂的榆树,我不禁感叹,榆树的生命力太强大了!
榆树属于阳性树种,喜爱阳光,经得起风霜雨雪的蹂躏;它不择土地的肥沃或贫瘠,根系发达,适应性很强;它的叶子有些涩,能滞留灰尘,具有抗污染的作用;它的含铁量是菠菜的11倍,是西红柿的50倍;它的木材可制作家具、农具、车辆等;据《中国药典》记载,榆叶、榆钱儿还富含大量的烟酸和大量的无机盐,对促进血液循环、降脂、降压、健脾和胃、润肺止咳化痰等,都有一定的作用。
沐浴着和煦的春风,回到故乡,我又看到了那棵饱经风霜的老榆树,它虽然苍老了许多,但仍老当益壮,仍与春天如约而至,捧出一串串嫩绿的榆钱儿,献给春天,献给喜欢春天的人们,也献给我这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游子。
随着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大米白面早已是故乡人的家常便饭,榆钱儿和榆皮面也早已告别了故乡人的饭碗。倒是在童时伙伴的“农家乐”,饕餮了香喷喷的榆钱儿鸡蛋煎饼和滑溜溜的榆钱儿糊涂面条,大饱了一次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