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
在无风的傍晚,袅袅升起的炊烟把村庄蒙上一层面纱,村庄在这层烟雾里,虚幻了面容,犹如海市蜃楼般的意境。空气中的烟草味浅淡的余息,似有若无,飘渺迷离。我喜欢这样的场景,在农村生活的时光里,我经常被余晖下的炊烟所感染,被村庄的静谧所同化,身在尘世又似非在尘世。
儿时的记忆总和炊烟有关。那时乡村家家户户盘有火炕,砖泥结构的通铺。当时我们兄妹三人年纪还小,经常在炕上来来回回地跑跳打闹,再结实的炕也架不住我们三个人的折腾,有的地方塌下一个角儿,有的地方砖活动了,一踩就翘起来。每到做饭时间,火炕的缝隙处冒出缕缕轻烟,屋里顿时处于烟熏境地,母亲一边做饭一边大声呵斥,责怪我们把炕弄得一团糟。父亲一声不吭,第二天他会把火炕重新盘修一番,砖和砖之间抹上水泥,后来红砖换成了水泥板,较之前结实了不少。我们依旧打闹,母亲依旧训斥,父亲依旧维修,一家五口在这样的氛围里各司其职,成了我家那时独特的风景。
乡村里烧火做饭的灶台极其简单,一口大铁锅是主角,它承担着一家人的饭食,铁锅周边砖砌的台面,水泥压光或镶嵌上瓷砖。每天傍晚,母亲做饭时候,我总会蹲下来烧火,烧火的原料是稻草。红彤彤的火苗,噼啪的声响,还有稻草点燃时飘散的烟,都是最具特色的农村生活写照。离开乡村多年后的梦里,我还能时常拥有这样的画面。稻草的烟气里带有一种别致的味道,那是一种饱含秋天浓郁的自然气息,夹杂着生长过程中的热情,成熟的韵味,还有劳动的芬芳。
农忙时,家家户户的炊烟就多了些稚嫩的气息,那是孩子们在生火做饭呢。大人们在田地里从天不亮忙到天黑,家里排行老大的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很小就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做饭洗衣服打扫屋子,这些活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熟络透彻。农闲时,孩子们得到了解放,村里就会传出孩子们玩耍时的笑声。傍晚来临,炊烟升起,孩子们还沉浸在游戏里,这时母亲们一声声呼喊:“小二,回家吃饭了!”“囡囡,吃饭了!”孩子们就会一哄而散,各自跑回家去,那些弥漫在路上的炊烟也被孩子们拉扯得四处逃离。
随着生活的改善,冬天里烧大炕的炊烟变成了煤炭炉子的烟气,少了稻草的温暖气息,多了刺鼻的化学味道。烟的色彩浓郁了,气味有了更浓烈的刺激,闻起来让人浑身不舒服。在我看来烧稻草后的炊烟是有灵性的,它有着天地的粗犷,有着自然成熟的韵味,有着付出与收获的丰盈。而随着煤炭的应用广泛,稻草的炊烟逐渐失去了领地,难以寻觅。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落日下的村庄安详,似处子般的宁静,这时候一股熟悉的味道在鼻息荡漾,那是一家屋顶的烟囱里升起的炊烟,慢慢消散开去。我的记忆一下子又回到从前,这炊烟里裹挟着幸福的滋味向我袭来,但我怎么也看不清旧时的场景,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