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安顺
“今年寒食与清明”,此句,读于网上,好像寒食与清明,至关相联,密不可分。还有一句,“可怜寒食与清明”,像是说,它们不仅相联,而且同有悲情色彩。在老家,老人们说,清明上坟,寒食日不可去,如果清明与寒食在一天,更不要上坟。我不解多年,都遵照做了。可是,内心总觉得,那寒食,似乎与清明,有种背离关系,二者相克,悖道而行,像水与火,风与沙,井水与河水。
后来,我知道了。寒食节,是汉族唯一以饮食习俗来命名的节日。有食就有火,人间美食,不过一碗烟火。而那火,自从人类享用后,虽有灾祸,却益处无穷。所以说,那寒食与火有关,也自然就与人有关了。那与寒食有关的人,一个是春秋霸主重耳,另一个是重耳的臣子介子推。
史说晋献公的妃子骊姬,为了让她的儿子继位,谋害了太子申生。申生的弟弟,就是重耳,为躲避谋害,重耳流亡,奔走在列国之间,流亡了十九年之久。晋国大夫介子推,跟随重耳,备受艰辛,忠心不渝,曾“割股啖君”,为重耳归国为君,立下了居委大功。君臣归国后,重耳做了君王,就是历史上的晋文公。可是,子推却拒赏领功,成了唯一不接受功名利禄之人。他偕母隐于绵山。晋文公曾亲自拜访,求贤不得。有人建议,介子推是孝子,在绵山的三面放火焚山,让出一面,逼其携母出山。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熄灭后,未见介子推出来。晋文公率众臣,上山看见介子推母子,抱着一棵烧焦的大柳树,已被烧死了。众人哭拜后,安葬母子时,发现介子推用脊梁堵着的柳树洞里,藏着一片衣襟。衣衫上,题了一首泣血诗,诗中写到他割肉奉君的丹心忠诚,但愿主公为政清明。诗中还说,他柳下作鬼,终不得见君了,但是他的心,仍然伴君,作为忠谏之臣,于九泉,也无愧于心。他还说,他渴望勤政清明,复又清明,倘若主公心有他,在忆想起他的时候,常能自省,做一个清明的君主。晋文公深深感动,为纪念介子推,下令把绵山改为介山,在山上建立祠堂,并把放火烧山的这一天,定为寒食节,晓谕全国,每年这天,禁忌烟火,只许吃寒食。第二年,晋文公领群臣,素服徒步,登山祭奠,行至坟前时,看见那棵老柳树,死树复活,绿枝千条,随风飘舞。晋文公走上去,掐一枝,编了个柳圈儿,戴在头上。祭后,他赐名复活的老柳树,为“清明柳”,又把这天定为了“清明节”。
寒食清明,是纪念晋国大夫介子推的节日。唐人卢象《寒食》诗写道:“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可叹文公霸,平生负此臣。”那寒食起源,是两人之事,却成了对千秋一人的纪念。事实上,由此上升至今,它已是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家事了,让国事成家事,那家事就成了风情无边的民族事,永久的国事。
扫墓习俗,始于唐,而盛于宋,本是寒食之俗,与清明不同,清明是农耕节气,隋唐前仅是区分季节交替和农事运作的节令之一。《唐会要》载,唐代宗李豫于大历十二年二月十五日敕:“自今以后寒食通清明。”宋周密《癸辛杂识》载:“冬至后百六日为寒食,即以清明为寒食矣。”这是寒食清明合并的历史佐证。为此我想,寒食与清明,是有区别的,就像两者生成的纠葛,在君臣之间是暂时的,在民间却是永恒的,就像上古时,家中有人去世,只挖墓坑安葬,不筑坟丘标志,祭祀主要在宗庙进行。后来,在挖墓坑时,还筑起坟丘,将祭祖安排在了墓地,成了千家万户的家事。那是人心的趋势,也是人情的趋势,不可抗讳的。
清明与寒食,原是不同的节日,前者怀旧悼亡,后者求新护生,一阴一阳,一息一生。二者,后来密切配合,成为了一体。我想,那原初的禁火,是为了出火,祭亡是为了佑生,正与清明的内涵,息息相关。唐玄宗时,朝廷下政令,将民间扫墓的风俗,固定在一天里,随后淡化的寒食节,被清明取代,渐被遗忘。其中有时间紧密相连的原因,还有政治、文化、习俗的影响,更多的,还是人心所向,民情所致,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让它根深蒂固,长成苍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