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玉明,在大庆油田工作,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岁月》《石油文学》《北方文学》《诗林》,出版诗集《爱是一切——石油世界的告白》。黑龙江省萧红文学院第十六届中青年作家班学员。
叹息
所有的年代,所有的人
都需要丰收,果实
是的,我也是这人间一枚果实
从阵痛颤抖而来,慰藉等
成为一根线,不长
把自己穿进家的针眼
然后用一生去市井、庙宇,去欢欣痛苦里
带走灰尘和脚印,让那里干净
去爱和忧患里走过,我的亲人
我怕他们生病,怕他们疼
我忠诚于时间,我不怕变老
甚至期待我能有满脸皱纹满头霜雪的一天
我想念每一餐饭,每一个爱我的人
我吃饭时很有节制不多贪恋
谁若说喜欢我,我就会常常想他(她)
我说的,绝不是爱情
我喜欢洗衣服,从来没有脏衣篮
脏的衣服,都会当天洗完
我洗它们是欣慰的,像悔改
错了,就当时洗掉奢望和错误
看着它们在水中迟钝地颤抖
就好像回放我的沧桑。没有喊声
一个越来越旧的人,唯有
褶皱、掉色和干净,顽固地新着
母亲说,我出生那天刚好有不小的地震
暴雨骤来,电闪雷鸣
没有风,我落地后天就变晴了。
我的死去,应该两个字也够用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概括我的一生
比起大笑我更适合沉默
关于别离,我用回忆或者忘记
一层层盖上过去的日子,擦亮
我不常旅行,但喜欢关上耳朵
用眼睛看着图取走所有风景
略过千山,直达所有图上的小径
它们那么窄那么软
不是通往执拗,就是通往空
我也是,这一生都在走
一条小径
我喜欢诗,但写的不好
许多词语和句子在心里美如悬崖
经过我的手就变得单薄
仿佛在经过我时,他们互相矛盾杀戮
但真正的英雄都已死去
赢的是散兵游勇。我不写
他们就在另一维度完整。写或不写
常常愧疚,如鲠在喉
自从当了母亲
自从当了母亲
我就不再是我。洁净苍老
看谁都比我小,看谁
都觉得他像孩子,看谁
都比我柔弱
甚至明知谁在骗我
也会尽力让他觉得有台阶
可上可下
就像笑看一个孩子
想骗到一颗糖果
自从当母亲,早起和原谅
变得那么容易
我会猫腰替别人捡拾起掉落的物品
看见视频里的人寒冷和疼,而转身
看见所有的老人和孩子,都像看见佛陀
这世界,没有哪个人是让我嫌弃的
没有脏污
自从当了母亲,许多叹息
都在孕育
给朋友们
1
凡是我的物品,都可以
借你,送你。
唯有剪刀和书只可送
不借
在它们身上,常看到自己
它们,轻轻地
替我飞着,和锋利
2
我不会请你来我家
它很旧了
是的,二十几年前粘贴的木板
很多都伤口一般开裂了
被我用黑色的钉子固定
但从不请你来,不是因为这个
除了几张我和亲人安眠的木床
除了,我书安眠的木柜
可以自由走动的空间很小
它像是环保的壳
每天早上
我都从里面新生一次
我每次憨直着出门
领教一天外面的世界,就会再次缩小
回到壳里,关上门
我每天都像是新来人世
如果哪一天来得晚些
一定是想等你原谅
我们的祖国很大
我的家很小
这对比的落差,构成了我
不请你来的原因
到处都是,树木里边一圈圈的涟漪
越来越看不得红色的花了
越来越看不得红色的花了
一世界的伤口
越来越多,总有新的血流出
越来越想看见红色的花了
我自己
后背的伤口
认错
写上一首短诗的时候,写错一个字
不打算改了,让它在一个地方
住满十个月
错就错了吧,不抽回它了
让悔意出生
我认下我拙劣的打字,就像
认下这半生的过错
和错过
歉意
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没有让他们
过上好的日子。我是说
父亲走了十年,我仍每天奔忙
简单莽撞做事,经常碰壁
没让我妈放心
我对不起我的妹妹。一次
在她家管教孩子,我没忍住
大声说话了
打烂了她家的摆件,惊扰了她
新搬来的邻居
我对不起我的孩子。没能给他一个
温柔耐心的妈妈。我常常熬夜写公文
他不学习时我打过他
我会叫喊。我觉得我看到了十年后
一个站在路边,身上都是泥土
头上、脸上,看不清年龄的人
我对不起我自己,因为匆忙做家务
常常碰疼身体,但这事我妈不知
我有限的几个朋友啊,我也对不起你
我从不主动联系人,不是骄傲
我会常常想你。如果你也想我
这广大的人间、时间
歉意,就是我们无限的交集
在公交车上想到的
从我家到我目前工作的地方
需要18站地,需要12次转向
每到一站都会有我无法计数的人
年老的,年轻的
没有几人与我同站下车
偶尔我会有座位,可以从容一小会儿
面对急刹车和转向
这些都让我想到生活
或许我们都活成了一辆车
每天重复着出行,不同的可能
刚好车窗夹缝上
粘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站着,飘摇
特别像,风中我的头发
或许,我们都是目光短浅的小民
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自己
而我们这一生多像蒲公英种子
那么多转向停靠刹车,相遇分离
我坐在哪里,那里就是江山
去往哪里,哪里就有苦难
我们活着,等风
等头上更多霜雪,接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