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金林 庄义彬
2024年1月16日,病重的抗战老兵左晋生已经处于弥留状态,这一天清晨,他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见到围坐在身边的一群孩子,脸色突然变得红润起来,眉头的皱纹也开了,眼角还露出几丝笑容。他伸出一只胳膊,又慢慢抬起,对前来看望他老人家的孩子们断断续续地说:“爷爷要远去了,留下一句话你们要牢记,一定要传承好抗战精神,永远跟党走,做党的好孩子。”孩子们齐声共喊,“爷爷你放心,我们永远做党的好孩子。”
听到这声喊,老人笑了,脸上的皱纹全绽开了,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从嗓子眼里吐出几个字,“我这就放心了。”接着,百岁老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去了。
这是一个抗战老兵的临终嘱托,那是用生命喊出的遗言,那声音虽然低沉,但听起来却是那般铿锵洪亮,那般震撼人心,仿佛久久回响在这片寒地热土上……
左晋生1923年出生在庆安县东旺村仅有十户人家的白炮屯,到2024年辞世,这位百岁抗战老兵虽然远去了,却留下辉煌的足迹。他是战功卓著的抗联交通员,他是著名抗联三路军总参谋长许亨植将军的向导员。由于屡立战功,为抗日战争做出贡献,2015年左晋生作为军委特邀代表,以92岁高龄,参加了全国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盛典,在天安门广场参加阅兵庆典,习近平总书记为他颁发了纪念章。这一殊荣他牢牢记在心里,直到晚年仍把传承抗战精神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他认为“刀光剑影”虽然黯淡,“鼓角争鸣”也已远去,但战争的硝烟并没有完全消逝,警钟仍需长鸣,警示必须牢记。左老挂在嘴上的口头禅就是“现在的青年人,没经历过战争,也不懂战争,要通过赓续抗战精神让他们牢牢记住,今天的和平生活,是无数先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要想永远和平,必须铭记战争。”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他从北京参加庆典盛会回来,正值庆安新兵集结,他不顾九旬高龄和旅途疲劳,立即赶去向新兵讲述了阅兵盛况,一再告诫,“未来的和平就托付给你们了!”
左晋生从小给地主扛活,他参加抗联是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血腥惨景。
16岁的左晋生到大罗镇办事,看到日本鬼子正威逼抗联交通员温玉喜的儿媳交出抗联的活动情况,鬼子把女人打得皮开肉绽,她却未吐露半字,鬼子恼羞成怒,把女人年仅周岁的儿子高高举起,厉声问道:“你说不说?再不说就摔死你的孩子。”女人闭口无言,鬼子“啪”的一声把孩子摔在一块大石头上,孩子当即脑血迸溅。也就是在那一刻,左晋生恨透了小鬼子,决心要加入抗联杀鬼子,向敌人讨还血债。
左晋生加入抗联后,当起抗联交通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山里的抗联筹集45双棉靰鞡,他明知道做这事一旦败露,遭杀头必定无异。但他明知山中险偏向山中行,他先是求亲拜友跑断腿磨破嘴,凑足了买鞋的伪币。接着又连夜赶到70里外的县城买鞋,怕引起密探注意,在每个鞋摊不敢多买,只能买两双。买到手以后再藏到秘密地方,凑够45双鞋时,已到大半夜。左晋生片刻都没敢歇,立即向山区奔去。有路不敢走,只得走庄稼地钻树林,待赶到山区密营时,衣服被撕成了布条,脚底也布满了血泡,左晋生却感到非常甜蜜。
也就是在这一年冬天,左晋生先后为抗联筹集到52双棉鞋、53顶棉帽、48套棉衣,还有猪肉、3桶豆油,以及食盐和冻豆腐。由于他机智勇敢,又熟悉地形,每次都出色地完成任务,从没发生意外。
那时抗联三路军指挥部就设在左晋生家乡一带的山区,三路军总参谋长许亨植是指挥部的指挥长,许亨植见左晋生是个出色的交通员,让他担任了自己的向导员。从此他的任务更繁重了,不仅为抗联筹集物资,还要多方搜集情报。经常带着抗联部队扒铁轨、炸火车,样样干得出色,火烧管烟所、夜袭大罗镇、智炸敌军队等重要战斗,都是左晋生传递的情报,或带领抗联部队完成的,几场战斗都取得了大捷。
当然做向导员和交通员都是在风口浪尖上办事,时刻面临着生死危险,但左晋生不惧怕。他说,“打小鬼子,就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不把小鬼子赶出去,就没有咱们的活路,就是杀头坐牢也得干。”有一次抗联要攻打盘踞在大罗镇的鬼子,左晋生和一个抗联战士侦察到敌人的布防、炮楼等设置情况,并画了地图送给山里抗联。地图原来戴在帽子里,但左晋生感到敌人的哨兵盘查得很细,很容易败露,于是他急中生智,借到山里拉木炭的车辆,把地图拴在车轴上,敌人把他浑身搜个遍,也没想到车轴上会藏有地图,这才蒙混过关。左晋生当了6年抗联交通员和向导员,究竟搞到多少物资,送过多少情报,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在生前谈及这些往事时,他总是淡淡地说:“那是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
抗日战争胜利后,组织安排左晋生到城里当干部,可他却执意回到家乡当农民,他给自己赋予一项任务,在家乡一带传承好抗联精神。他说:“我在战争年代不怕死,但我怕和平年代遗忘战争。”他认为战火凝聚的抗联精神,是我们民魂国粹的传家宝,永远不能忘。他为整理好抗战光辉战例,由他口述,让子女记录,先后整理出《我为许亨植将军提马灯》《带队火烧大烟馆》《在山口打了场漂亮的伏击战》等二十几个抗战故事,时常把这些故事讲给青少年听。他被聘请担当红色基因传承员后,宣传抗战精神更加热心,每年都作宣传报告二十几场。逢年过节还带着孩子们到抗日名将许亨植墓地、抗联四烈士陵园,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那些可歌可泣的抗战故事。直到这次患病,仍不忘讲述抗战故事,他坐在家里炕头上讲,坐上轮椅到村里讲,一讲就是好几个钟头。他见孩子们听得入神,自己心里也感到非常开心。
左晋生虽然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他的光辉形象永远铭刻在人们心中,激励着我们不忘初心,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