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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若虹诗歌

来源:绥化晚报 2023-04-28 字体:
  

  高若虹,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民族文学》《北京文学》等。入选多种年度选本。曾获《民族文学》年度作品奖、首都五一文学奖、红高粱诗歌奖、《北京文学》年度作品奖、《娘子关》文学奖等。出版《雨水打不散羊群》诗集、散文集六部。


黄河滩上的那些小(组诗)


       黄河滩上的那些小
 

  小到一只又黑又瘦  勒着细腰的蚂蚁
  举着一颗肥硕的蚁卵
  在枯草的独木桥上跑得行色匆匆
  小到一只七星瓢虫倚在打碗碗花蕾上
  一遍又一遍地喊开门
  小到一片叶子跳到黄河里的扑通一声
  小到一粒沙子左臂拥着右臂自己把自己抱紧
  小到上坡的一条黄土路  风爬着爬着
  就游入草丛
  小到一朵米粒大的枣花  努着黄黄的小嘴
  喝退大风
  小到一只又蹦又跳的小羊羔  让整个黄河也跟着它
  低一下高一下地蹦
  小到手指肚大的一个人  在黄河沿上顶着风左摇右
  摆地站着  站得令人不安和揪心
  小到从拦河坝的石头缝里长出的筷子高的枣树
  风一吹
  就有两颗花生米粒大的枣  脸红扑扑的
  掀起妈妈的衣襟

  我爱着这些小  爱着她们虽渺小
  却从不小了自己的爱  小了劳碌
  小了快乐和对活着的自信
  我相信这些小  相信不论哪一个小仓惶逃走
  黄河滩就会轰隆一声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洞

  只有我这根小小的酸枣刺
  扎在故乡的身体里游走了几十年
  可从没听见她喊一声疼

       
       坐在河沿上的人
 

  再一次写到那个人  写到那个
  一动不动坐在河沿上的人
  如果不是河套的风吹起他的衣襟
  他就是一块石头  散发着孤独的光

  那个人  那个与牛羊  枣树  菜园子
  缺少联系的人
  风吹过来时  发出了呜呜的响声
  他就是要在河滩让风含着哨子一样吹响
  响着  和谷垛  小路  玉米  窑洞区别开来

  这个时候  河滩上有人走着
  零散  缓慢  模糊  弯曲
  风  举起背上的高粱叶子一下一下拍打着
  提醒他们  一步一步向炊烟靠拢

  坐在河沿上的人不为所动
  他固执地要和他们区别开来
  这个过程  会很痛苦  漫长
  漫长得要耗尽他的一生

  有那么一阵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
  想逃离尘世  却又被什么紧紧拽住
  在走与不走之间  苦苦地挣扎

  令我不甘的是  他并没跟着黄河
  哗哗啦啦地走了
  而是趁暮色降临
  起身跟在一只狗的后面
  甲虫样钻进被晋陕峡谷挤黑挤扁的窑洞


       运草的驴车
 

  一头驴  一块会走的石头
  在黄河滩上缓慢地移动
  高过驴的一车草  像涌过来的一峰浪
  时刻要将它拍倒  淹没

  一个坎  又一个坎  驴车颠了又颠
  赶车的人赶紧把勒草的绳紧了紧
  抬手  把颠松的白羊肚手巾也勒勒
  勒紧的还有一手巾厚厚的黄尘

  驴趟过一个小水坑时
  水坑像另一头打盹的驴睁开了眼睛
  驴打了几个响鼻  呜哇呜哇叫了两声
  惊得赶车人  像掉下来的一捆草
  一头驴  一个人  一车草
  在拐过一道湾时不见了
  只丢下几声驴叫  一股发烫的烟尘
  给黄河滩丢下多么大的空旷、孤独和寂静


       拐弯的河滩
 

  这河滩  走着走着突然就向东拐了个弯
  对一个人来说  多半是因内急而改变方向
  而河滩  就是河滩  远远地看
  更像一根苍老的树干  在延伸的途中
  被风突然折断
  不知为什么  我从小就喜欢上这个拐弯
  它神秘  隐蔽  含蓄  还有未知和猜想
  很多个暮色顺着墙往下蹲的黄昏
  我都会看见母亲倏忽一下从拐弯处走出来
  迅捷  简单  意外
  像豆荚里突然蹦出的一粒黑豆
  母亲头上箍着的白羊肚手巾  闪电般
  照亮我家隐藏在黑暗里的小米  土豆
  和睡熟了多少火焰的锅灶  土炕

  也有出嫁的唢呐呜哇响着拐进弯去
  那一张桃花样红红的脸  一身桃花样红红的棉袄
  仿佛一束跳跃的火焰  拐进弯
  就被扑地一口吹灭
  待再从弯里转过身时  已是一个粗糙
  潦草的妇女

  好多年  我一直对这个弯保持着好奇
  曾独自偷偷地走了几次
  可走着就走着  待我回头  那弯就是个弯
  并没有什么鲜为人知的地方

  每天  村里的人总要走出走进这个弯
  它向北是十五华里的罗峪口镇
  向南是五十公里的兴县城
  再远就是吕梁  就是太原
  这些卑微的人或远或近地走了
  留下那个弯  好像就是为了
  搂紧他们的快乐与忧伤


       一块石头
 

  突然就看见了一块石头
  从黄河里冒出
  像掀起黄土坐起来的一个人

  在空旷的黄河滩上
  会有什么令一块石头
  浮上来  孤独地守着这片苍茫

  是从异乡长途跋涉来的
  走着走着就走累了
  爬上岸来歇着

  还是本来就是一堆沉重的往事
  被淹没冲刷得太久太久
  想对人说出些什么

  看它凸凹不平  遍体创伤
  一路经历了多少打击和碰撞
  厚厚的淤泥也掩盖不住

  我陪它坐了一会  想安慰它几句
  它心事重重  一言不发  一动不动
  这让我多少年后还为它担心


       挖苦苦菜的二嫂

  她瘦弱的蹲下的身影像不像苦苦菜
  她关节粗大  手指变形  皮肤皴裂的手像不像苦苦菜

  她被秋风揪住不放  蓬乱  花白
  干燥的头发像不像苦苦菜
  她低眉顺眼  灰头土脸
  咬不动坚硬生活的牙床像不像苦苦菜

  她朝着日子缓慢地打着问号的腰
  摇曳在黄河滩上像不像苦苦菜
  她黑甲虫似的  穿一身被汗水腌渍的旧棉袄
  颤微微地蠕动像不像苦苦菜

  她低头怜爱地看苦苦菜的那一眼
  和苦苦菜抬头看她的那一眼像不像

  当我走过黄河滩  走过她们身边时  我喊了一声
  到写这首诗时  还未分清是苦苦菜
  还是二嫂怯怯的答应


编辑:张桂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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