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娜
从美国探亲回来的章女士,一下飞机就做好了防贼的准备。她移居美国已经有了几年,早年她经商做买卖,跑的就是美国,因为出国要签证办手续,也是个麻烦事,就办理了出国定居手续,现在她已成了美国公民,三五年才回来探亲一次。因为对国内的情况并不太了解,美国的报刊拼命造舆论,说国内盗匪横行,这次回国章女士才提心吊胆做着防盗的准备。
章女士已经五十搭头,看上去倒不显得老,还带有优雅的韵味,她身材修长,圆脸卷发,身着淡咖啡色裙装,敞领中衬着乳白色绸纱巾,别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胸针;那璧玉般皎洁的面庞上,嵌着一对引人注目的丹凤眼,只不过眼梢已刻上好几道鱼尾纹;那乌黑发亮的卷发,在后脑盘成一个隆起的高髻,显得轻盈风韵。章女士一走出候机大厅,便进入了繁华的市场,商品琳琅满目,她无心浏览,便直接进了水果市场,只见紫色的美国葡萄溜圆闪光,法国草莓鲜红得滴水,那榴莲裂嘴开口笑,更是逗人喜爱。她想挑一个大榴莲,再挑几串葡萄,送给老妈尝鲜。
章女士正在挑选的当儿,突然觉得裤兜有些蠕动,她心里明白,小偷上手啦。不过她觉得这个小偷有点反常,显得非常拙笨,在美国她见惯了偷窃分子作案的手段,这个小偷却在裤兜里乱摸,根本不熟稔偷盗的门道。她认定这可能是个初学咋练的生手。她连头都没回,只是低声吼道:“掏什么掏?!谁有钱会放到裤兜里,真是傻冒一个。钱放到这里呢?”说着章女士扬了扬手中的皮兜,又回转身从手提皮兜里拿出二张两百元的大票塞给那个小偷。章女士这才看清那个小偷是个孩子,更准确地说是个学生,因为他穿着一身校服。让章女士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年轻的后生接钱的那一刻耳赤面红,脸红得像一摊鸡血,他把钱接到手,又硬塞了回去,转身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掉了。
这场景在场的人都看得真真切切,但投来的都是惊诧的目光,许多人对章女士的行为大惑不解。有个摊主就责问章女士:“小偷就是过街老鼠,人人都在喊打,你对这个小偷不报警捉拿,反而给钱奖励,你是不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在这里装阔显皮?”章女士矜持地轻笑一声说:“这个小偷还是个孩子,有可能还是个学生,我给他钱并非是奖励,而是一种羞辱。对误入岐途走下坡路的孩子,我们每个公民都有挽救的义务。挽救不能仅靠惩罚,其实羞辱激励也是一种挽救形式,特别是对初入岐途的孩子更应该这样做。”
这时有个摊主问道:“你说他是初犯,不是惯犯,难道你会神算?”章女士又是微微一笑,神色即刻变得凝重起来:“我不是算命先生,但我一搭眼就看出他是初犯。如果是一个惯犯,绝不会掏裤兜,因为那不是放钱的地方,这个孩子却在我裤兜里摸索了半天,如果是惯犯,只要一触身,钱就到手了,但他摸索了半天,却空手而归,连一根毛都没得到。对这样的一个孩子,不能轻意戴上小偷的帽子。这个帽子一戴,他有可能破罐子破摔,真得走上惯偷的路子,我们不能轻意把一个孩子推上岐路,推到火坑呀。更不能把火气撒在孩子身上,那要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责备。”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章女士却把这个孩子的处境搁在心上,始终放心不下。也真是冤家路窄呀,这一天章女士正在菜市场买菜,突然发现了那个孩子踪影,她扫了一眼那个孩子,只见他黑瘦的个子,一头蓬乱的头发,焦黄的瘦脸,只有那两道粗眉下闪着一对明亮的眼睛。他在市场上琢磨转游了一会,便蹒跚地离去了。章女士便尾随跟上,走到一个卖馒头的食摊前,孩子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卖馒头的老头,欲说话却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咽着口水,脸上的肌肉像是痉挛似地抽搐着,现出一副怪模样。
章女士急忙走上前,扯了一下他的衣襟,把他拉到一个角落处,低声柔和地说:“孩子你还认识我吗?”孩子半吞半咽地说:“是我掏裤兜的那个阿姨。”章女士又追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从孩子的叙述中,章女士知道孩子的处境,原来这个孩子在外地读书,放暑假时,他要回老家哈尔滨,不知啥时候车票和钱包全被贼偷了,被列车员赶下火车,可他身无分文,这才顿生歹意。“别人偷我,我为何不能偷别人。”事情败露,章女士非但没当众喝斥他,反而掏偿钱给他,从此立志这辈子就是难死饿死也不会再去偷窃。
听了这一叙述,章女士的眼窝又涩又热,鼻子酸酸的,眼里顿时噙满泪水,从没有过的酸楚掠过心头。她对孩子说:“我领你下饭店,吃得饱饱的,好坐车回家。”她拉着孩子在饭店吃了饺子,又为他买了面包和香肠,这才买了车票,送他上了火车。
在上车的那一刻,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哽咽着说:“阿姨,您就是我的亲妈,时刻想着您,我保证这辈子不走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