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芦
“小雪”季节刚到,天就下了一场大雪。那雪下得很大,也很稳,就像柳絮,又似芦花,簌簌落落地下个不停。至于夜里下到什么时间,我已经不知晓了。
清晨起来一看,大雪的景象让我惊叹。那厚厚的白雪像给整个大地盖上了一层白被子,房屋披上了洁白的素装,树枝变成了臃肿的银条。街道也像数条白脊的巨蛇伸向远方的烟霭里,天地连成白茫茫的世界,看上去也怪美的。
我有晨起早练的习惯,正要出门,七岁的孙女小莹见大雪如此壮观多彩,非要跟着我一起看雪景。我们出得门来,直奔通往郊外的小路。脚下的雪已经没了半个鞋帮,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空旷静谧的原野里,显得很洪亮很动听。这诱发了孙女的兴致,她故意踩雪深的地方,聆听那“咯吱”的声音。
蓦然间,耳边传来“吱吱”的叫声,只见一群麻雀落在枝头,就像点缀在树上的褐色果实,随着树枝的摇曳,一片片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再抬头一望,电线上也同样散落着一群麻雀,像五线谱上的音符一样上下跳跃着。细看那麻雀长得悄皮,逗人喜爱。它头大,脖短,啄呈圆柱形。头和颈为栗褐色,背部稍浅,缀满黑色条纹,腰底灰白色,尾巴像把小剪刀,翅膀很短,不能高飞,却善跳跃。在这冬日的雪天里,麻雀显得有些僵笨,跳跃起来也不那么灵活,发出的叫声带有几分萧瑟和凄凉。看上去羽翼有些戗毛戗刺,就像一篷开花的蒲公英,不住地瑟瑟缩缩的颤抖,我真有些担心,它们什么时候被冰僵跌落下来。
小莹动了怜悯之情,很是可怜这群小精灵,她瞪着一迷惑的眼睛问我,天这么寒冷,它们咋不回窝里暖和暖和。我说,它们还没吃早饭呢?天下了这样的大雪,看来寻找食物难了,恐怕要断炊呀。小莹心头一颤,有些着急地说,这可咋办啊,爷爷你得想办法呀。
我能有什么办法呀!这一带没有林木,没有果园,没有食物可觅,在这里是空耗时间,难得一顿早餐。这时我猛然想起远处有一片沙丁子树林,可能有些残果瘪食。于是我对孙女说,我们把它们赶到那片树林去吧。
孙女乐得蹦起来,她冲着树上的麻雀又蹦又跳,又呼又喊,似乎那些雀们并不领情,只是惊恐地从这个树枝跳到那个树板,从这一棵树又跳到另一棵树。刚一站稳脚跟,头向着我们依旧震颤着,瑟缩着,凄楚地吱叫着。
孙女像个“急猴”似的,高门大嗓地喊叫起来,小麻雀呀,你们咋这样傻呢?蹲在这棵树上不是等死吗?小麻雀好像听懂了孙女的话,有几只调转头,冲着她高叫了几声,好像说,谢谢你小朋友。但吱叫了一阵,却依然没有飞走。
我团了几个雪蛋,对孙女说,我们用雪蛋驱赶它们吧。说着他们将雪蛋一齐投向了麻雀,那群麻雀“腾”的一声飞起,这才无可奈何地离去。孙女乐得从地上蹦起来,眉眼里都带着彩。
我们继续向郊外走去,来到一片空场,看到五六个半大小子隐藏到一个破棚子里,在离他们七八米远的地方,扫出一块空地,放了一些米粒,我知道那是放的诱饵,是引诱麻雀前来啄食。这群半大小子捕雀,东边用的拔拉竿,把一根长木杆固定在转轴上,一头栓上绳子,人躲在暗处,牵住绳子的另一头,当麻雀来啄食时,用力一拽,木竿能横扫一面子,一次能打住10多只。西边则下的是拍子板,就是在放米粒的空场上,用细木棍支起一块大木板,麻雀来吃食时拉动木棍上的绳子,将支架拽倒,麻雀便被压在了木板下。
我知道这两种捕雀方法,都十分残酷,麻雀不是被打得头破血流,就是被压得断翅丢腿。我不忍心让孙女看到这血腥场面,想拉着孙女绕开那是非之地。可没想到小莹眼尖,早已发现了捕雀的地方,非要拉我过去看一看。
就在离空场二十几米远的地方,突然间拨拉杆和拍子板一起启动,顿时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发生了,几十只麻雀吱吱乱叫成一片,它们抖动着翅膀,抽搐着双腿,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浑身哆嗦颤栗成一团,满地的羽毛,鲜血湮浸了白雪。孙女一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声音是那般的颤抖,连鼻子里都带着哭腔,双肩也跟着剧烈地抽动。我赶忙把她拥在怀里,紧紧握着孩子的双手,感到她的手也跟着有节奏的微颤,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我的心也猛地被震颤了,从没有过的酸涩掠过心头,像被撕烂般的火辣辣又生茬茬的疼。我赶忙劝慰孙女,别怕,别怕。孙女哽咽着说,这些小生命多可爱呀,可活生生的就让他们给弄死了,也太可恶了。
从郊外回来以后,小莹拿起扫帚和铁锨,来到窗下的小菜园,把里边的雪打扫干净,又一锨一锨地撮到园外,然后又端来满满一碗小米撒到菜园的空地上。孙女目不转睛地看那些落在屋檐电线上的麻雀。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小麻雀下来吃饭。任凭她怎么喊,那些麻雀也不肯下来啄食。小莹沉思了好一会儿,又跑出院子,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抱回一捆金灿灿的谷穗和红彤彤的高梁穗。我问孙女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她说从三爷爷家要来的,他家养着一群鸟呢?说着她把那些谷穗高粱穗插到窗棂上,布设到菜园的樟子上。
一群麻雀终于俯冲而下,开始啄食那些雪天美味。孙女高兴的拍掌,一张脸比那红高粱还红。
再看那雪,显得那么清纯,那么妙然,那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