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月和侯大年同年同月出生。马小月早了几天,自然是哥。
侯局长抱着大年说:“儿子长大做大官,你哥光景难过吃不上饭了,你好去帮助他。”
这像人说的话吗?哪有巴望自己的儿子飞黄腾达,谋划人家的儿子穷困潦倒?但是,侯局长就是这么说的,他说得很自然很诚恳,他是站在历史与现实的高度说的。他说得对吗?
司机老马抱着儿子小月,感动得几乎流下眼泪,我这一辈子不是遇到侯局长这个贵人,哪能进城娶媳妇生子,开车挣钱?如今侯局长还高瞻远瞩替我儿子着想,这种大恩大德岂是两辈子还得清的?
小年妈却不这么认为:“放屁!皇帝还轮着坐哩,说不定他儿子逃荒要饭,到我儿子门上哩!”
从小看大,三岁到老。侯大年聪明伶俐,说话像巧嘴八哥惹人爱怜;而马小月则显得呆板木讷,坐到地上半晌不动,两眼不眨盯着脚前的蚂蚁死看。
眨眼两个孩子长大了。侯局长帮忙让马小月与儿子侯大年一起进了实验小学。大年给了小月一个烧红薯,说:“哥,你帮我做作业吧。”小月吃着红薯说:“我帮你做了,你自己能学会?”大年说:“我妈的衣服让你妈洗,我妈不是也穿干净了吗?”小月拍着脑门想呀想,终于明白了——对!一个人洗衣裳大家都干净,何苦都动手呢?自始小月就成了大年的代笔人。
大年将100分卷纸交给局长爸看时,侯局长高兴得心花怒放:儿子还在媳妇肚里,侯局长就到庙宇祈求神灵保佑,算卦先生已预测儿子前途无量。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待到侯局长知道真相时,大年屁股上像扎了针,已经在教室坐不住了。儿子学习不好,侯局虽然苦恼,但这对于局长来说都不算事,儿子吃得白胖,初中高中一级没落。
那年高考,马小月考砸了,考了452分,差了一分离重点大学失之交臂,学校惋惜老师遗憾家长痛心:数一数二的尖子生怎么会这样呢?都要小月复读,下死决心非重点不上。而侯大年只考了250分,被录取了。他是到新疆阿克苏考试的。他考的是特长生,因为他会吹,吹笛子、吹口琴都行。他坐着小车要到北京上学了。侯局长又一次带着儿子到庙院烧香还愿。侯局长虔诚地问道士:“我儿子啥时间封官进爵?”答曰:“猴年马月。”侯局长大怒:“呸!算的啥屁卦,那不是天长地久吗?”
是的,猴年马月,哪有盼头?
侯大年在校期间,把一只哈巴狗训练得会钻圈、懂人话,甚至知道一加一得“汪、汪”两声。
而小月头悬梁锥刺股,终日奋战在书堆里。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考了561分,比去年高了100多。岂知命运多舛,分数上去了,分数线却上涨了,是562分。他又以一分之差没上重点。小年的妈觉得世事无常,心里不平,也到庙院求告神仙指点迷津:“我儿子学习恁好,为啥不如侯大年呢,是不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只会打洞’?”答曰:“非也。”又问:“咋讲?我娃还能好过侯大年?”答曰:“窗里窗外。”马司机听了吓了一跳,乡间俗语的“窗里窗外”那可是……她不敢想也不敢信,不是一般不信而是根本不信。她说:“不可能不可能。”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飘渺之音:“猴年马月吧。”小年妈听了,“忒”的笑了,不知是为侯大年还是自己儿子马小月而长长出了口气:“唉——这卦算的!”
大年学校毕业,拿着硬邦邦的文凭回来进了文化局。在他爸的庇护下,以后青出于蓝一步步晋升为副县长。
马小月本科毕业又考研,研究生回来失了业。想想自己前途渺茫,看看世道如此不公,坐在家里连门也不想出,心里烦闷憋气,就像住进了无形的监狱。
马司机前去找了侯大年,侯大年就让他到乡下当了一个代课教师。
真是风云难测,世事轮回。2016猴年的马月,侯大年因渎职受贿锒铛入狱。马小月到监狱去探望他,羞涩得连买点像样的礼品钱都没有。一个窗里一个窗外。侯大年吃着马小月给他拿的烧红薯,神志恍惚地问小月:“猴年马月是个啥呢?”
马小月无言以对,心里也很迷茫:猴年马月的头在哪里呢?他回来翻了翻字典,上面有两种解释:一是遥遥无期,一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