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路辙……”每当听到《我和我的祖国》这首歌,都会拨动我那几近模糊的记忆。我仿佛又看见了家乡一缕缕升腾的炊烟,闻到了那混合着炊烟味道的饭菜香味,童年与柴火相关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从上个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末,我家始终住在滨北线上的一个小镇里,那时,从吃穿用到住行医没有一样能平衡人们基本需求的。毛主席当时提出:“抓革命、促生产”,“革命”抓的始终是轰轰烈烈,而“生产”一直是步履维艰。“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7件事是家家绕不过去的难题。关于“米”的多少,当时镇上的职工户都吃“供应粮”,基本上是个“常数”,没有多大增减的空间,我家不够吃,你家也不太饱,家家如此,谁也别笑话谁。可是排名第一的“柴”就不同了,每月供应十分有限的煤基本上半个月就能见到仓底,好的人家也熬不过月底,烧柴出现的亏空给人们留足了施展的空间,就得“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来,只能贻笑大方了。那时不是有句话叫“穷的都要烧大腿了”,说的就是这个事。
于是人们广开“柴源”,“井里无水四下淘。”我家住在镇子的东北部,离铁路线较近,因此,我家把目标主要盯在铁路边的“东山”上,而“东山”其实就是一个丘陵漫岗,那里有大片的树林和广袤的田野。那柴火就蕴藏其中,拾柴火是有季节要求的,主要是春、秋两大季。收完秋,田野就空旷起来,大地又现出原始的色调。带粒的大豆秧、红红的高粱头、金黄色的谷子都被农民拉到场院上去了,并陆续开始拉秸秆的时候,我们拾柴火的黄金时段就到了。拾柴火的方法不外乎“捡、拔、搂、打” 。那时我们姐弟4个年龄都很小,最大的姐姐也就十一二岁,二妹妹刚能独立,最小的妹妹只有三四岁,只能把她锁到家中自己玩。先是由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三个浩浩荡荡地向“山”上进发,我们迎着凉意渐浓的风,把一种热望寄托给深秋赤裸的田野。最初的几天主要是“捡”,捡玉米秆、捡高粱秸,捡一切遗弃在地里能烧的秸秆。在大地里漫山遍野地跑,跑很远才能捡到一根秸秆。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我们就像一个收容队,把这些掉队的、还带着一丝青意、散发出甜津津气息的秸秆收起来,让它们去完成最后的使命,一天下来就会有4“背”大小不等的柴火被我们“收留”了,这时的我们才直起腰,擦着脸上的热汗,把一个迎风的笑意,送给天边的一抹霞红。母亲和我们姐弟几个一齐动手,把绳子排成两条平行线,把柴火放上去,细心地捆成四大“背”,母亲背最大的一“背”,我们姐弟三个稚嫩的肩膀上也都有了“任务”,先是让绳子跨上肩头,然后仰面躺在柴捆堆上,这时的疲惫也有了依靠。休息片刻,母亲要先背起柴火自己站起来,然后再一个个地把我们拉起,这样,我们便把一个全天的收获,高高扛在自己的脊背上。由于捡柴人太多,附近的柴火很快就各有其主了,于是我们开始“拔”,主要是拨豆茬和麻茬,同时也得“搂”,搂豆叶和树叶,这时除了带上必要的绳子外,还得带上搂柴火的工具——用8号铁线和两根横木杆、一根长木杆自制成的耙了,还有装柴火的“运输”工具——花两角钱在供销社买的大花框,再拴上两道背绳。每天捡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花筐里的柴火也像个发面馒头一样鼓了起来。柴火太沉,背起来在“毛毛道”上,走走停停,为了省力气,歇气的时候,我们专门找大坑边、沟沿边歇脚,把花筐放到沟沿上,人坐在沟下,再背起来,也不太费劲。后来,附近的柴火捡没了,母亲只好和邻居大娘、大婶们结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捡柴火,每天直到天黑透了,母亲才能背着一大捆柴火回来,听到母亲的脚步声,我们姐弟呼拉一下都跑出去帮母亲从背上把柴火卸下来。看到我们,母亲擦着脸上的汗水会心地笑着。紧接着,母亲就立即生火做饭,于是,飘着饭菜香味的一缕缕炊烟升腾起来,温暖的气息顿时在家里飘散开来。光捡毛柴是不行的,也得有点“硬柴”用来引火,这项任务自然地落到了父亲的肩上。那时已当小学教导主任的父亲每到星期天都早早起来,拿上绳子、扁担,还有镰刀,再带上我就开始“南下”打柴了——到距家10多里外的南河套打蒿秆。一天下来,我们也把蒿秆打足了,父亲挑起柴担,迎着夕阳回家。我背着一大捆柴火跟在父亲背后,望着父亲吃力地担柴的背影,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滋味涌上心头。经过秋季的“全家总动员”,我家的柴火垛开始高大丰满起来。一冬的烧柴基本有着落了。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当冰雪消融时,柳梢上吐出了“毛毛狗”,嫩绿的草芽顶破向阳坡的腐殖质,北方的春天回来了。这时家里的柴禾垛经过一冬的消耗早就见了底。于是我们家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打茬子“运动”。春天打茬子就是打玉米茬。那时农民更缺柴火,所以成垅的玉米茬根本没有,我们只好到处寻找农民剩下的偏墒垅、边边角角的地块,或者农民没有刨下来的茬子,这样除了要带上花框外,还要带上二齿子和一根粗大的木棒。开始也是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几个,我们到处找被刨下来的茬子,看到没有完全断离的茬子就用二齿子把它捣出来,然后把这些茬子归拢成堆,根须朝向太阳方向晒上一会,待根须上的土干了就用粗木棒敲打,直到茬子上的土没了就可装框了。经过一个春天的忙乎,家里的茬子垛像鸟巢一样挺立在院中,并幻化成一道靓丽的风景来守望着我家“后勤保障”线。后来,我们姐弟几个陆续上学了,也能单打独奏了,我们就利用放学或放假的时间拾柴火,所以家里的柴火也从来没有断过顿。
岁月如歌,流年似水。如今,时代发展了,自家的灶具在不断地转换,从当时柴火灶到煤炉灶、液化气灶,直到今天的电饭堡、电磁炉、微波炉。昔日家中灶堂燃烧毛草的炊烟早已淡化在历史的天空,但它辐射出的热能至今仍温暖着我的心,它散发出的光辉始终照耀我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