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时候,学生的变化常常会狠狠地撞我一下。反正撞的是眼睛,前面有眼镜挡着,我总装做若无其事。
某个男生的头发会突然开花,像刚爆出的苞米花,满满一头卷儿。
某个女生会突然“变脸”,肤色变白,嘴唇变红,睫毛变长,眼影重重的。
我若无其事地上课,心里暗暗地笑。
只有一次我没忍住。正准备上课的时候,我发现七八个男生剃了光头,看看窗外还是春天呢,我不知道这样的光头怎样抵御“乍暖还寒”。我轻轻笑了笑,他们也笑,有的同学哈哈大笑,笑过,我们若无其事地上课。后来听说有个男生因失恋剃了光头,寝室的兄弟随后集体剃了光头,以示声援。
说真的,我喜欢他们,包括他们的突然变化和不变。这种时候总会想起一位学长,想起当年的自己。
二十几岁的时候,我曾经迷恋化妆,希望平平常常的自己也能美丽起来。可是我们太穷了,我买不起漂亮衣服,我能够找到的美丽“武器”只有结婚时买的唇膏、眉笔,后来妹妹送我的小盒眼影。涂唇、画眉比较简单,用眼影的时候我要费一番心思。穿红色上衣,我一般用红色眼影;穿绿色上衣,我就用绿色眼影;穿藕荷色上衣,我就用藕荷色眼影。如果上衣的颜色在眼影盒里找不到对应,我就用灰色或者咖啡色眼影。
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美丽起来,嘴唇更红了,眉毛更黑了,眼睛看起来更大了。化妆完毕,骑着破车上班,在家与学校之间,在一个接一个的穷日子之间乐颠颠地穿梭。
有一次聚会,五六个大学同学凑到一起。那位学长看了看我,似乎很吃惊,他说:“你怎么还化妆?真难看!以后别化妆了!”
当众受到打击,我觉得好没面子,没好气地回应:“我喜欢!我愿意!”
像是跟他赌气似的,我继续化妆,又坚持了几年。几年以后,看到别人把眼皮涂得浮肿了一样,眉毛文得又粗又重,劣质唇膏挂在齿间,我才把眼影盒偷偷扔了,眉笔和唇膏也很少用了。
前些天回老家,和那位学长说起这事,说起我的学生,我们都笑。他说,青春本来就是最好的化妆品,你偏偏化妆,就给遮住了。
我说,我现在并不反对女人化妆,但生活妆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没有雕琢的痕迹,化了妆跟没化妆一样。
这些感受我从没跟学生说,是不必说,我们的曾经毕竟替代不了他们的现在。张扬、叛逆、弄巧成拙,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然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