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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 场

来源: 2010-02-26 14:12:58 字体:

  对白酒我一直心存警惕,甚至有些痛恨。

  第一次碰白酒时,我还是个小孩子。父母出去送客人时,我恰好睡醒,凑到炕桌旁。我有些口渴,想喝点什么,见到一个小小的杯子里有水样的东西,我猜想用小杯子盛的水肯定更好喝,咕咚一口就灌进嘴里。从嘴里到肚里火烧火燎,烧得我想哭,我觉得万分委屈。

  对白酒的第一印象对我影响至今。无论什么样的好酒,我都尝不出别的味道来。对我来说,所有的白酒都一样,它们只有一个味道,就是:辣。

  白酒是父亲的另一个伴侣,与父亲纠缠一生。正因为此,我才痛恨它。它的确像第三者一样影响了我们的生活。

  父亲酒量很大,但有些贪杯,逢酒必醉。酒后的父亲很陌生,总找茬吵架,吵到全家鸡犬不宁时,他倒头睡去。第二天,像完成一次变脸,我们熟悉的那个父亲又变回来了。

  成年以后,我喝过白酒,也大醉过。可我还是无法理解父亲。无论怎样醉,我的意识都还清醒,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我只能猜测,父亲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一再确认自己在这个家庭里一家之主的地位。

  父亲去世后,我的一个朋友想安慰我,她从食堂多打了几份菜,又从外面买回一瓶白酒。看见那瓶白酒,我掉头走开,泪流满面。

  这么快就面对白酒我做不到。看见白酒,就像看见父亲的过错。人都不在了,他还能有什么过错呢?

  胸无大志地在机关待了八九年,我的最大收获是,同事变成朋友。我的办公室比较僻静,我们经常在下班后反锁上门,斗志昂扬地玩扑克,玩到肚子咕噜咕噜叫,再出去吃点饭,四个小菜,四瓶啤酒。我曾经提议:今天没有外人,我们不要再说那些套话了,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大家说:好啊好啊,说那些废话干什么,喝!

  喝了一会儿酒,气氛有些沉闷。一个同事就说:不行。还得每个人整两句嗑,不然这酒没法喝。我先说两句,你们接着来。

  他说的不是两句,是两段。从国际形势说到国内形势,从工作的紧张说到放松的难得,最后他才明确主题:哥几个,要是同意我说的话,咱们就干一杯!

  我们迫不及待地响应:干杯!干杯!

  在热烈的气氛中,我以一个观众的身份回望,看见我们掉进自设的陷阱。

  拼酒,似乎是北方酒文化的一部分。大到单位之间,小到个人之间,这样的PK时有所闻。

  我的一个朋友好酒量,他曾经有个嗜好,专门找不服气的哥们单挑,用杯中之物和激烈言辞发起猛攻,一直喝到对方心服口服,俯首称臣。他把这叫做“摘幌”。他当年摘幌时的意气风发,我没见到。我见到的是英雄迟暮,他病了,是糖尿病,当时情况很不好,医生给他的第一个建议就是戒酒。

  听说他病了,就有哥们找上门来请他喝酒,用激烈言辞和杯中之物发起猛攻,想把他喝个心服口服。我坐不住了,冲出来应战。对方见是个弱女子,便不再纠缠他,专门对付我,我只好打肿脸充了一回胖子。

  我很快发现,我无法一直充胖,我的冲锋陷阵,根本抵挡不住一拨又一拨的进攻。而那位迟暮英雄,早已把医生的建议丢到一旁,不顾我的阻止,频频与人干杯。我就跟他说,我撤了。后来听说,英雄开始注射胰岛素,每天两次,注射完胰岛素,他照旧豪饮。

  别人说:英雄就是英雄。我倒宁愿他做个甘拜下风的英雄。我知道,这只能是我的一厢情愿。在推崇豪饮、以拼酒为乐的酒文化里浸染几十年,这样的改变是不可能的。我偶尔喜欢端杯,在私人场合,喝一点没有任何目的的酒。

  此时的酒,只是聊天的作料,助兴的工具。

  若是老朋友,我们可以就着往事慢慢啜饮。若是新朋友,酒会帮助我们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为数不多的几次,我想乘兴而舞。

  有一阵子跟妹妹学跳的士高,怎么也学不会,我着急她不着急,她说,到时候你就会了。我问,什么时候?她说,等你想跳的时候。几年以后,我终于等到想跳的时候。那个时候,是个私人场合,大家都喝了点酒。酒店客人不多,场地很空阔,有人放了的士高舞曲,男女服务生围成一圈跳舞。

  我跟朋友说,我想跳舞,你们谁陪我去?

  他们说,我们不会,你会吗?

  我说,我也不会,我就是想跳。

  他们说,想跳你就跳吧。

  我有些胆怯地下了场,在角落里试探着伸展胳膊腿,舞动的欲望一经踏上激越的舞曲,我的四肢马上找到各自的位置,越舞越放松,越跳越投入。我那天穿了一套浅蓝色休闲装,灯光闪烁的时候,浅蓝色变成白色,雪亮雪亮。

  在忘我的舞动中,我看见了一些小小的烦恼,一些小小的不如意,它们在我的身体里潜伏已久,随着全身心的舞动,它们飞散而去。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我茫然四顾,只有我一个人停在舞场中央。原来跳舞的那些孩子早已站在四周,掌声主要来自他们。

  舞曲再次响起的时候,他们就来邀请我,众星捧月一样把我围在中间。好几个人背后打听:这人哪儿的?干什么的?

  朋友蒙人家说:哈尔滨的,舞蹈家。

  后来我专门去过迪厅,到了那里,我反而不会跳舞,待会儿就离开了。迪厅的音乐高分贝,狂躁,需要人歇斯底里,而我不需要歇斯底里。

  若是给酒场上的人评定职称,我看可以设看客、酒客、酒徒、酒仙四个档次。

  看客相当于初级职称,初来乍道,正在学习阶段;酒客已经可以在酒场上立足,喝酒比较理性,但酒量一般,说话功夫还有待提高,相当于中级;酒徒是副高,在酒场上英勇善战,所向披靡,但勇武之后也常有事故发生,自己受伤,或者情绪失控;酒仙是酒场上的极少数,是极品人物,怎么着也相当于正高。

  酒仙所需条件比较苛刻。第一,喜欢饮酒,以饮酒为乐。第二,善于饮酒,有相当的酒量。第三,酒后做事仍驾轻就熟,或者会有更多灵感。第四,有大家风范。既不挑战高手,也不欺负弱小,既可与人同乐享用满汉全席,也可自娱自乐独对一轮明月。

  名气最大的酒仙就是李白他老人家了,据说李白斗酒诗百篇,喝酒作诗相得益彰。可惜无缘见识。

  我见识的酒仙都是阶段性的。往往是,我认定了某位酒仙,正要加以崇拜,某位酒仙就出点什么事,或者自己受伤,或者情绪失控,或者误了大事。

  我琢磨,一定是我头发长见识短,真正的酒仙我无缘谋面。而能够在酒精里修炼成仙的,也一定是零星的个体。

编辑:孙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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