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密友多年不见，她把我拉到一家僻静的小店，要了两瓶啤酒四碟菜。
我问：你记不记得了？很多年以前，我去你单位看你，你请我在附近的小店里吃饭，我们也是这样，要了两瓶啤酒。
她说：记得。有这么几次。
我说：有一回天冷，别人都不喝啤酒了，上来的啤酒不怎么新鲜。喝完第一瓶酒后，我发现第二瓶酒有问题，瓶底有絮状物。我喊老板给换瓶酒，老板过来说，这酒没问题，哪里有什么东西。我好像很有经验似的，说我们经常喝酒，别蒙人了，不给换酒我们就走人。老板看了看咱俩，乖乖给换了。
她疑惑了：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很奇怪：这么有趣的事，你怎么能忘了呢？
我们大笑。
和老朋友边喝边聊，感觉真好，我们似乎乘着时光之舟逆流而上，往事扑面而来。
她说：你记不记得你说过我漂亮？你说，他或许爱的就是你的漂亮，将来你不漂亮了，他还会爱你吗？几年以后，我问你我还漂亮吗？你点头说是，可我看得出来，你说得很勉强。我知道我完了，肯定不成样子了。
我疑惑了：我不记得了，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哈哈哈哈！
她很奇怪：这么重要的话你怎么能忘掉呢？哈哈哈哈！
我们都笑出眼泪来。
我相信我一定说过这样的话，因为它们确实像没脑子的人说的。第一次发问时应当是在她婚前或者新婚，那种时刻她正需要鼓励，我却无意中抛给她问题，不乏真诚但很愚蠢。第二次被问时，她一定是缺少信心了，我应该给她更多的肯定，可惜我没有察觉，说得太简单了。
二十年后，重新与自己说过的话面对，我很歉意。因为我非常清楚，我们之间的私房话对彼此的生活影响最大，那愚蠢的发问和草率的回答，一定影响了她的生活。好在她如今很幸福，她嫁的那个大个子在外面仍然是大男人，回到家仍旧是好丈夫。
做了二十五年朋友，我和她熟悉彼此，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对于往事，我们却有不同的收藏。看来脑部内存有限，我们的记忆只能是有选择的。当一个个今天成为昨天，我恐怕要经常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